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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力與韌性專書電子檔0616
- 1. 國立成功大學性別與婦女研究中心專書系列之三 女力與韌性： 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作 者 群：王靖婷 吳達芸 蔡玫姿 蔡幸娟 唐文慧 林幼雀 陳惠馨 游美惠 劉開鈴 呂明蓁 董維琇 黃怡瑾 耿伯文 耿 忻 劉靜貞 共同編輯：劉靜貞 耿伯文 陳麗光 主 編：劉開鈴 執 編：蔡宜家
- 3. 目錄 contents 代序－永遠的黃槿花 劉開鈴 Ⅰ 輯一：婚姻與家庭 文學裡的家庭故事 王靖婷 p2 賞讀高行健和幾米的《母親》 吳達芸 P18 親職養育書中的另類書寫 蔡玫姿 P34 「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 的妒婦悲歌 蔡幸娟 P44 參訪瑞典，思考台灣――和怡瑾 一起尋找「照顧公共化」的新國度 唐文慧 P61 當性別遇上法律 林幼雀 P74 透過立法與社會運動 改變台灣婚姻家庭面貌 陳惠馨 P90
- 4. 目錄 contents 輯二：姊妹情誼 帶我飛，給我希望的姊妹情誼 游美惠 P105 塗鴉的女人： 美國內戰前女性暢銷小說作家 劉開鈴 P114 那段一起作性別的時光 呂明蓁 P125 生命中的對話與連結 董維琇 P133
- 5. 目錄 contents 輯三 地方女力與韌性－ 臺灣女性在臺南安平經濟活動 的世代觀察與階級流動 黃怡瑾 P144 跋 耿伯文／耿 忻 P160 大事記 劉靜貞 P163
- 6. 永遠的黃槿花—代序 劉開鈴 好快啊！成功大學的「性別與婦女研究中心」從2000年成立迄 今，已經11年了。正因為時間就這麼無聲無息，卻又不停不歇，我 們居然沒有察覺到，去年中心成立十週年，也當然就沒有任何活動 來慶祝。但是，這個第十週年，卻是我們刻骨銘心的一年，因為這 一年的六月九日，我們痛失了一位好姊妹—黃怡瑾。 從1994年，中心的前身「婦女研究室」成立以來，我們的社 群，一直以成大為基地，邀集跨校、跨領域的朋友參加。剛成立 時，我們和台南市婦女會的合作頗多，女性影展就是其中一項。合 作方式是，婦女會提供經費，我們提供放映後導讀的人。某一場 放映前，有一位朋友說，台南師院（現改名為台南大學）的黃怡 瑾老師想加入婦研室。那是我第一次聽到怡瑾的名字。之後，怡 瑾開始參加我們許多具有代表性的活動與計畫。她參與成大「性別 與社會」的共同授課，這是我們在婦女研究室時期，希望透過通識 課程，推廣性別教育的嘗試；她參加我們共同的國科會「婦女讀書 會現象：解讀與再現」整合型計畫，這是我們繼教育部委託案「建 構台南婦女心社區實驗計畫」之後，另一個由學術走向社區的大型 計畫；我們一起承辦了第一個「教育部高中校長性別平等教育研習 會」，我們的觸角因此延展到中學教育的場域；怡瑾在發現得病 後，參與我們中心兩本專書的撰寫，一本是研究專書，《母職研究 再思維：跨領域的視野》，另一本是教學專書，《認同、差異與發 聲：性別教學演練》，這兩本書的出版是我們中心發展的轉捩點， Ⅰ
- 8. 變。 此外，有四篇「姊妹情誼」主題的稿子。游美惠從概念與國內 外實例，談女性主義者的姊妹情誼；劉開鈴從美國內戰前的女性暢 銷小說作家，談女性社群；呂明蓁則聚焦於怡瑾所主持的性別與族 群計畫，抒發她與怡瑾的情誼；董維琇從藝術理論與創作的領域， 談和怡瑾合作通識計畫以及性別與族群計畫的情誼。 怡瑾參加「婦女安平計畫」時，也許感覺時日不多，除了請王 文霞擔任協同主持人以外，並且積極地做文獻和做預訪，洋洋灑 灑，完成了計畫書，送審通過，並自2010年3月開始執行。此案因 怡瑾辭世而終止，計畫書成了怡瑾最後的著作。因此，我們決定收 錄為書中最後一篇文章，由王文霞負責整理潤筆。她計畫書的主標 題也成為這本專書的主標題。怡瑾的文章被安排在最後，是希望與 書名首尾相應，代表循環不息。 耿伯文與耿忻（怡瑾的女兒）做跋。書末，則由劉靜貞自願編 輯怡瑾的年表，勾勒她的生平。中心多才多藝的助理蔡宜家，則擔 任專書執行編輯與封面設計的工作。 這一本以怡瑾為中心的專書，集合了北中南各區，社會學、教 育學、法律學、歷史學、藝術學、文學各領域的朋友，透過大家平 易的主題書寫，印證學術社群裡的情義。也說明了，我們中心在過 去十一年以及未來，源源不斷的發展。 劉開鈴 謹誌 國立成功大學性別與婦女研究中心主任 2011年5月 Ⅲ
- 9. 輯一:婚姻與家庭 王靖婷 吳達芸 蔡玫姿 蔡幸娟 唐文慧 林幼雀 陳惠馨
- 1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文學裡的家庭故事 王靖婷1 緣起：有夢可想 和怡瑾老師在工作上的合作始於961學期（2007年），當時她 邀我和崑山科大的幼雀老師，連結「婚姻與家庭」、「國文」、 「性別導論」三門不同的課程，組成團隊申請「通識教育中綱計 畫－優質通識課程補助（D類）」，開啟前所未有的新嘗試。 合作之初，幼雀和我都是新手，對課程連結的方向與方式都還 在摸索建構中；每隔兩週的聯合會議，常常一討論就是三小時，怡 瑾不只掌握大方向，對事情的細節也要求嚴格。最初的連結方式是 從教師不同的專業角度去切入主題，例如：我從文學的角度到怡瑾 的課堂主講「文學裡的家庭故事」，怡瑾從性別與婚姻的專業到我 的課堂主講「愛情、婚姻與性」，幼雀則從法律的層面到怡瑾的課 堂主講「婚姻與法律」等。971學期我們的課程二度合作，在原有 的三個課程外，又加入南大維琇老師的「視覺藝術欣賞」課程，借 重維琇策展的專才與經驗，以「幸福家庭進行式」為共同主題，進 行平面、戲劇與多媒體的跨校聯展。靜態展覽之外，也借崑山科大 1.1986年畢業於台灣大學中國文學系，1990年取得東海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碩 士。1992年隨夫赴美，旅居美國洛杉磯、亞特蘭大兩地，任教當地中文學校 教師、擔任南加州中文學校聯合會教材編輯委員。1999年返台，於中華醫事 科技大學擔任通識教育中心教師，曾榮獲教育部961、972、981績優通識課 程獎勵。在中華醫事科技大學除國文課程外，尚開設有：文學欣賞、兒童文 學、電影中的人生思考、小說電影與台灣社會等課程。 2
- 11. 文學裡的家庭故事 的場地，舉行跨校的聯合討論會，仿擬電視節目「大學生了沒」， 由兩位助教擔任主持人，各班學生分區就坐，每位在場學生皆可以 婚 姻 針對兩代之間、性別差異與愛情婚姻等議題發表自我觀點與看法， 與 家 讓三校四班的學生有互相觀摩學習與溝通交流的機會。此次的跨校 庭 跨課程成果聯展，雖然事前的準備耗時費力，但看到學生眼中的新 鮮與好奇，以及討論的熱烈與迴響，不僅成功地開啟了學生的視 野，讓他們理解看待事情的多元角度；也開啟了教師在課程設計與 教學發展的可能性。 和971課程連結同時進行的，是怡瑾主持的教育部「人文社科 領域專題教學研究社群發展計畫－性別與族群教學研究社群」；換 言之，在討論課程的連結之餘，我們也利用月會一起研讀、分享與 「性別」和「族群」有關的書籍與影片。藉由教學研究社群的讀書 會吸收新知、累積教學能量，再將教學能量發揮在實際教學場域， 拓展課程資源。 兩個學期跨校、跨領域的課程合作與社群發展，怡瑾不僅提供 了她的經驗、點子，更重要的，她給了我們夢想，引領我和幼雀， 從毫無經驗的新手成為績優通識課程的教師；也為之後我們成為種 子教師，帶領其他的新手教師時，鋪展了各種課程面、教師面、學 生面連結的可能模式。 「文學裡的家庭故事」談的不只是文學篇章，作家的愛情、婚 姻與家庭，它也是我與怡瑾連結的起點，從工作場域的夥伴到家庭 團契的姊妹；故事的敘說，也從文學篇章裡的人生，延展至真實世 界中的人生。 3
- 1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文學與人生的遇合 文學中的人生風景，是文學家用心靈、用筆描繪人類不同階 段、不同際遇、不同感受的情境，讓人沉吟低迴、觀照反思，也藉 此使人類心靈得到淨化與昇華。 文學與人生的關係密切，人生提供了文學所需的原料，而文學 則滋養豐富了人生的精神文明。在人生當中，會遇到各式各樣的處 境，面對不同處境，連帶就產生「心境」；當我們面對人生，棖觸 萬端，百感交集時，就有表現自我感受的衝動，文學的閱讀與創作 讓我們心靈開放，走出自我封閉的世界，重新調整刻板的視野。 文學反映人生，文學中所展現的人生風景，對讀者的影響有： （一）體認人生 透過文學的呈現，讀者可以去感知、體驗人生。對於與自己相 類似的人生觀點、相近的人生遭遇，讀者可以從中求得一種「人生 價值的証同」2；對於自己無法體驗、經歷的人生，則「存在著平 行補償的作用」，亦即「欣賞不一樣的人生、不一樣的狀況，從中 領略到人生應該有什麼樣的生活方式。雖然每個人生活方式不一 樣，不過從各種不同的人生――小說裡所呈現出來，然後他可以欣 賞並從中得到一些所謂心靈的糧食、精神的糧食。」3 （二）延展人生 透過文學，讀者對於未曾經歷的生活方式、生命情態、未來人 生，充滿好奇幻想的慾望，並虛擬性地體驗與感受，從而延展自己 的人生；人生的延展，可以從時間的過去與未來、空間的本地與異 域，全面開展。文學的想像，可以超越人類外在形體的困囿、突破 2.朱壽桐《文學與人生十五講》 3.鍾肇政《臺灣文學十講》 4
- 13. 文學裡的家庭故事 時空定點的侷限，讓心靈逍遙遊於物外，超脫於現實的處境。 （三）滋養人生 婚 姻 人生的精神延展不僅包涵認知方面，也包括情感方面。人類情 與 家 感需求的豐富性，不僅體現在諸如愛情、親情等美好溫馨的情感經 庭 驗上，也體現在諸如悲哀、痛苦、孤獨、絕望等消極的情感經驗 上。在現實人生中，這些消極的情感經驗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但 亞里斯多德認為這些消極的情感經驗可以「引起憐憫與恐懼」，使 人「得到陶冶和淨化」4。悲劇性的情感大都具有一種引人入勝的 淒美，透過文學虛擬性的感受與體驗，去同理、憐憫陷於情感困境 的生命，人性因此得到昇華，以臻於真善美的境界。這是文學最大 的價值。當我們為文學作品所描述的悲苦情境與命運，一掬同情之 淚時，不都意味著痛苦，有時反而是一種歡暢的宣洩；透過淚水的 洗滌，心靈得到淨化，精神得到滋補。 人生不僅需要情趣和歡笑，也需要眼淚的洗滌與靈魂的淨化。 文學之於人生，就像朱光潛在《文學與人生》一書中所說：「凡是 文藝都是根據現實世界而鑄成另一超現實的意象世界，所以他一方 面是現實人生的反照，一方面也是現實人生的超脫。」在文學的世 界裡，我們汲取心靈的養份、吸收精神的食糧；也讓我們能超脫現 實世界的困頓與侷限，讓靈魂可以徜徉在物我兩忘的逍遙境界中。 從故事說起 不論大人或小孩，都愛聽故事。《一千零一夜》中的女主角藉 由一個又一個的故事逃離死亡的威脅，也治癒男主角心中的無名恐 4.《詩學》 5
- 1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懼。故事，對人們的吸引力和影響力，不僅帶領人跳脫現實的困 境，運用想像開創新局，進而改造他們的信念或想法，發展另一種 解決問題的模式。 《說故事的力量》（The Story Factor ）一書的作者西蒙斯說： 「毫無疑問，教導一項價值的最佳方式就是「以身作則」，次佳的 方法是訴說一個提供範例的故事。故事讓妳促使人們不斷反躬自 省，逐漸灌輸價值觀。」5 人們都喜歡聽故事，當故事主角遇到難題或瓶頸時，所可能面 臨到的內心糾葛，也一併勾起聽眾的內心世界，讓聽眾去想像、去 感受、甚至去回想自己的人生。故事的美好，就在於理論與數據都 消失後，它還能長存於記憶中。 將故事運用於教學或演講上，人文學科又較數理學科有更多的 故事資源可以運用在課堂的教學上，在一項以科技大學12科系937 個大一學生為研究對象的問卷調查中可發現，國文課上學生最喜歡 的講解內容為：人生經驗之分享（佔61％）、文學史與歷史故事 （佔33％）、作者與背景介紹（佔25％）。文學最動人的地方，就 在於每一篇文章其實都是一個故事，或是敘述作者自己的親身經歷 與所見所聞；或是作者敘述他人的故事，並嘗試提出自己的看法或 感受。文本之外，講述作家的一生，亦是一幅美麗豐富的人生風 景，或動人心弦的生命樂章。 作家的愛情、婚姻與家庭故事 961、971學期我到怡瑾課堂去分享的家庭故事，與當學期我上 5.《說故事的力量：激勵、影響與說服的最佳工具》（The Story Factor）， 2004． 6
- 15. 文學裡的家庭故事 國文課的文本有關。以作家故事為餌，透過作家的愛情、婚姻與家 庭故事的講述，去引發學生閱讀文本的興趣；也藉由對文本的閱讀 婚 姻 理解，去揣摩、剖析作家寫作時的遭遇與心情，並藉此觸發學生們 與 家 心靈深處的情感經驗。而在怡瑾「婚姻與家庭」的課堂上雖然少了 庭 細讀文本的過程，卻藉由真人實事的愛情、婚姻與家庭故事，與學 生探討三者之間的糾葛與影響，以及其中關涉的性別對待等問題。 透過作家肖像、相關人物、成長背景等圖文對照的簡報，加上作品 改編的電影與電視連續劇的片段剪輯，在課堂上為學生們構築一幕 幕曲折動人的人生風景。 （一）情路跋涉終飄零――蕭紅 「1911年蕭紅自中國最北方的城市――呼蘭縣走來，1942年她 在中國最南方城市的一角――香港淺水灣寂然歸骨，總共才活了31 個春秋。對於他人正值青春美麗的年華，而對於蕭紅，那卻是她追 求、奮鬥、掙扎又含恨而終的短暫而痛苦的一生」6短短幾句話， 道盡蕭紅飄零早凋的一生。 蕭紅（1911年6月2日—1942年1月22日），原名張迺瑩，1911 年的端午節，出生於黑龍江省呼蘭縣張姓地主家庭，幼年喪母，16 歲（1927年）在哈爾濱就讀東省特別區立第一女子中學，接觸五四 以來的進步思想和中外文學。19歲（1930年），她為逃離家中長輩 安排的婚姻，出走至北平，考入女師大附中；沒想到未婚夫汪殿甲 尾隨而至，兩人在哈爾濱道外的東興順旅館同居。2年後，汪殿甲 以回家取錢為由，將懷孕中的蕭紅拋棄，險些被旅館頭家賣到妓院 以抵還六百多元積欠的食宿費。孤苦無依、貧病纏身的她向報社投 稿求助，豪爽又帶俠義氣的報社編輯蕭軍，趁松花江發大水的混 6.參見蔡登山，2000，《人間花草太匆匆》。 7
- 1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亂，從東興順旅館救出蕭紅。 相較於祖母、父親、繼母對他的冷淡與漠然，蕭紅童年唯一溫 暖的記憶是與祖父相處的時光，這也是她的登頂之作《呼蘭河傳》 中著墨最多的部份。中學以後，歷經祖父去世、逼婚逃婚、受騙同 居、懷孕被棄，還未滿20歲卻遭遇人生最不堪的處境，身心飽嚐摧 殘與折磨。直到21歲（1932年），因著與蕭軍的相識相戀，才稍稍 脫離人生前半段的坎坷。 蕭軍是蕭紅生命中第一個深愛且志同道合的伴侶，兩人在哈爾 濱租房同居，蕭紅從此走上寫作之路。1933年與蕭軍自費出版第 一本作品合集《跋涉》。隔年6月，蕭軍與蕭紅在日軍鐵蹄下，離 開東北，移居山東青島；9月，蕭紅在青島寫完了長篇小說《生死 場》，這部小說以「女性作者的細致的觀察和越軌的筆致」（魯迅 序），生動地寫出了幾個農婦血淋淋的的悲慘命運。 為了躲避戰亂，兩人千里迢迢南下移居上海法租界，在魯迅的 幫助和支持下，蕭紅的成名作《生死場》和蕭軍的《八月的鄉村》 由上海容光書局出版，魯迅為其寫序，從此蜚聲文壇，取得了在中 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1936年，兩人的感情出現裂痕，蕭紅曾 說過：「做他的妻子太痛苦了！我不知道妳們男子為什麼那樣大 的脾氣，為什麼要拿自己的妻子做出氣包，為什麼要對妻子不忠 實！」，蕭軍曾告訴友人：「她在處世方面，簡直什麼也不懂，很 容易吃虧上當。她單純、淳厚、倔強、有才能，我愛她。但她不是 妻子，尤其不是我的！」。25歲（1936年），蕭紅為排遣感情困擾 東渡日本，在東京寫下散文集《孤獨的生活》、短篇小說集《牛 車上》等。而後因魯迅過世，才又回國奔喪。但在她27歲（1938 年），二蕭結束同甘共苦六年的同居生活，在臨汾分手，一人往 西、一人往東，從此天涯相隔。 8
- 17. 文學裡的家庭故事 分手隔年（1939年），蕭紅與柔弱、文人氣重的端木蕻良在武 漢結婚。1940年，蕭紅與生命中第二個男人端木蕻良，從重慶抵香 婚 姻 港，擠住在九龍尖沙咀的小屋。在這裡寫下她最成功的回憶性長篇 與 家 小說《呼蘭河傳》，以及一系列回憶故鄉的中短篇小說，如《小城 庭 三月》等。隔年十二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佔領香港，當時蕭紅 身患重病，陷落在九龍，一個月後，溘然長逝。最後由「她愛的或 愛她的」（參見蔡登山（2000）《人間花草太匆匆》）兩個男人 ――端木蕻良和駱賓基，親手將她葬在「藍天碧海永處」的淺水灣 海邊。 蕭紅的一生顛沛流離，在愛情路上辛苦跋涉，命運卻總是捉弄 她：她懷著孕與蕭軍同居，分手後，又懷著蕭軍的孩子與端木步上 禮堂；兩度懷孕生子，卻當不成母親；蕭軍的呵護愛憐，給予她極 大的安全感，卻因受不了暴躁的大男人脾氣與蕭軍分手；端木的溫 馴、善解人意，讓她如沐春風，但柔弱的端木卻無法在她危難時， 伸出有力、可倚靠的臂膀。蕭紅曾自述「只想過正常的老百姓式的 夫妻生活，沒有爭吵，沒有打鬧，沒有不忠，沒有譏笑，有的只是 互相諒解、愛護和體貼。」天真的她卻不知道，美滿的夫妻生活並 非一開始就是十全十美，大都是歷經爭吵溝通、包容諒解的持續經 營，才能走到永恆。蕭紅的不幸，到底是因為她有缺憾的童年、渴 愛又乏安全感的個性，還是動盪亂離的時代所造成？令人迴想再 三。 蕭紅有一個寂寞的童年，「寂寞從此像烙印一樣深深留在她心 靈上，即使許多年過去了，即使她從最北端走到了最南方，她仍 然是寂寞的︰在香港，"生活是寂寞的，心境是寂寞的，在醫院裡 她自然更其寂寞了"」（茅盾〈呼蘭河傳序〉），在異鄉的寂寞處 境，她寫下了對童年故鄉的種種回憶，以兒童視角觀看故鄉的風土 9
- 1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人情，筆帶微諷之外，卻是深深的理解與同情，這就是她的心血名 作－《呼蘭河傳》。 （二）原鄉路遙坎坷行――鍾理和 經過政府與民間十幾年來的推廣，生前默默無聞的台灣作家鍾 理和，於今幾乎家喻戶曉，也算是身後榮華。鍾理和的一生曾在 1980年被拍攝成電影《原鄉人》，讓我們具體而微地看到作家一生 的歷程，對寫作一往無悔的堅持，與患難夫妻的真情。 鍾理和，1915年生於今屏東縣高樹鄉廣興村，卒於1960年，得 年四十六歲。 父親鍾蕃薯名聞六堆客家地區，是地主也是農村企業家，並做 外銷生意，與人合資在日本、中國大陸等地設有五處商行。鍾理和 幼年家境良好，長得白胖清秀，甚得父親疼愛，因為性格木訥老 實，被家人稱做「阿誠」，意謂憨直忠厚。直到去世，附近熟人還 是稱呼他阿誠哥或阿誠伯。 1932年鍾理和18歲，結束私塾功課，協助父親經營笠山農場。 由於近水樓台，鍾理和認識並愛上比他年長數歲、鄰村來做工的女 子鍾台妹。因為兩人同姓，遭到父母強力的反對，客家社會重視傳 統，尤其在封閉的美濃地區，封建的宗族觀念特別強，約束也特別 大。鍾理和與鍾台妹的戀情不見容於當時客家社會，為此，鍾理和 決定與台妹離鄉遠走。 兩人先是搭船至同是日本殖民地滿州國，再排除萬難偷渡到語 言不同的陌生原鄉――北平。1946年，鍾理和31歲，舉家歸台，戰 後故鄉民生凋零，生活艱困，不久又罹患肺疾、次子夭折、長子摔 成駝背等等打擊，幾乎痛不欲生；此時寫作成為他排遣悲苦的管 道，幸得識林海音及鍾肇政，受其鼓舞，參加「文友通訊 」，常 發表作品於「聯合副刊」，如「野茫茫」、「復活」、「菸樓」等 10
- 19. 文學裡的家庭故事 系列作品，充份表露出農民心聲，展現鄉野情趣。 病後返鄉的鍾理和，手術切除了右邊六根肋骨，雖然保住生 婚 姻 命，從此無法正常工作勞動。家裡的經濟全落到台妹身上，他們兩 與 家 人的角色互換，台妹田事忙完，還去附近大戶人家或林務局造林地 庭 做工，而他，卻學會了一個家庭主婦的各種職務，做飯、洗碗筷、 灑掃、餵豬、縫紉與照料孩子，寫了〈我做主婦〉這篇未完成稿。 1960年，鍾理和先生於病床上修訂小說「雨」時，舊疾復發， 咳血而死，享年46歲。 著名作品如： 《夾竹桃》、〈竹頭庄〉、 〈山火〉、〈阿煌叔〉、〈親家與山歌〉、〈同姓之婚〉、〈貧賤 夫妻〉、〈原鄉人〉、〈奔逃〉、〈假黎婆〉、〈野茫茫〉、〈復 活〉《笠山農場》等。鍾理和與鍾台妹浪漫感人的愛情、起伏多舛 的命運，卻見證作家對理想、生命最執著的追求。 鍾理和以文學為生命做見證，作品大都是他一生經歷的寫照。 〈同姓之婚〉、〈貧賤夫妻〉、〈原鄉人〉、〈奔逃〉、〈野茫 茫〉、〈復活〉這些頗富自傳色彩的作品，深刻動人地描寫了一樁 不見容於當時民情的婚姻，與一對不向現實低頭的夫妻。雖然他以 理想與愛辛苦建立的愛情、家庭堡壘，最後幾被現實擊潰，卻始終 不失信心與平和而無怨尤的生活態度。他的一生與其作品啟發人心 之處，在於他以廣闊的胸懷和清澈的生活智慧，去面對強悍碩大的 人生風浪7；面對再艱難再不堪的處境，他的作品仍反映了他對生 命的珍惜和對生活的敬意。 （三）緣盡半生獨憔悴――張愛玲 1995年的中秋前夕，張愛玲在美國加州洛杉磯租住公寓，以她 獨特的方式――「一個美麗而蒼涼的手勢」，向人世道別。風靡文 7.彭瑞金為鍾理和文集所作序言。 11
- 2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壇數十年的張派始祖，雖然在人生舞台上消失，她的故事卻還沒完 ――完不了。 張愛玲，出生於1920年的上海。本名張煐，祖母是清末名臣李 鴻章的女兒，祖父張佩綸是清末才子，母親是清末南京黃軍門的女 兒，受西方文化熏陶很深，是舊時代的新女性。系出名門的顯赫家 世，並沒有帶給她幸福的童年；相反地，四歲以後母親與姑姑出國 留學，她便在缺乏母愛的環境中度過寂寥的幼年時光。 九歲母親回國，舉家從天津遷到上海的洋房，那一段日子是張 愛玲生命中為數不多的幸福時光。沒想到隔年父母還是離婚了，分 開前母親送她入讀西式小學。其後父親續娶繼母，16歲那年，因為 偷溜出去與生母會面，又與繼母勃谿，被父親痛打之後軟禁，從初 秋至農曆年前，春節前夕才逃出父親家，到姑姑家與母親同住。18 歲考入英國倫敦大學，因歐洲戰爭爆發，轉入香港大學，她一直名 列前茅，拿了三年的獎學金，卻在大四上學期末遇上太平洋戰爭， 香港淪陷，她也被迫輟學，關於她的一切文件紀錄、學籍資料盡數 被燒毀。對於這件事，她輕輕地說了幾句話：「那一類的努力，即 使有成就，也是注定了要被打翻的罷？······我應當有數。」大有一 種無可奈何的悲涼意味。 此後張愛玲返回上海，賣文維生。24歲發表《第一爐香》、 《第二爐香》，繼之而來的《傾城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 《金鎖記》讓她一夕成名，更奠下她在中國現代文學上重要的地 位。 事業如日中天的同時，她卻戀愛了，對方是上海汪精衛政府文 化部長胡蘭成。其實，真正讓張愛玲愛上胡蘭成的，是他那與張愛 玲匹敵的文學才氣吧！張愛玲為這段戀情完全付出，既不介意胡蘭 成已婚，也不管他漢奸的身份；戰後反日情緒高漲，全力追緝漢 12
- 21. 文學裡的家庭故事 奸，胡蘭成潛逃至武漢、溫州，結識新歡小周、范秀美；當張愛玲 得悉胡蘭成藏身之處，千里迢迢與他會面的時候，胡蘭成含糊的說 婚 姻 詞，遲遲不給的承諾，讓她寒心，張愛玲沒能力改變什麼，只懷著 與 家 極大的慘傷告訴胡蘭成：「我倘使不得不離開妳，亦不致尋短見， 庭 亦不能再愛別人，我將只是萎謝了。」（參見胡蘭成著（1990） 《今生今世》），數年後她寫下《十八春》（後改名《半生緣》） 是她此段心情的寫照。她在學業成績上辛苦拼搏，三年後因一場太 平洋戰爭，一切化為烏有；她對胡蘭成不顧一切的付出，三年的情 投意合，亦因戰爭的止息，愛情婚姻付諸流水。命運於她，始終是 個「惘惘的威脅」。 大陸淪陷後，張愛玲輾轉逃至香港、美國，並在美國與大她19 歲的賴雅再度結婚。第二次的婚姻維持十年，賴雅過世後，張愛玲 孑然一身長居異國，終其一生再也沒回到過讓她成名、定情的上 海，甚至連最親的姑姑去世，也未回國奔喪。 頂著末代貴族頭銜的張愛玲，有大多數人豔羨的家世背景，卻 缺乏大多數人都享有的家庭溫暖；她的身世、遭遇、愛情，就像一 則傳奇，離奇而哀婉。 從蕭紅、鍾理和、到張愛玲，每一則真實的人生經歷都比小說 來得精采。聽別人的故事，想自己的處境；透過作家的愛情、婚姻 與家庭故事，學生們可從中看到很多婚姻與家庭的相處模式，也理 解經營一個家庭並不容易。這些「前車之鑑」，一方面幫助他們學 習珍惜現有的幸福，另一方面也引導其走出生命中的不完美，再創 幸福。 在我和怡瑾的課堂上，我們以各自的專業去講述別人的故事， 分析探討愛情、婚姻與家庭的不同層面與相關主題；而在真實世界 中，我們也互相分享家庭生活的甘苦歡愁，學習如何經營婚姻與家 13
- 2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庭。 附錄：未完的家庭故事 2011年元旦的晚上，一如往例，我們家的週六家庭團契舉行年 度感恩聚會，這次的週末恰逢元旦，既是舊年終了的感恩懷想，也 是對新年伊始的祈願。看著每一家把精心準備的菜餚擺放桌上，看 著每個人拿菜談笑吃喝，看著每張坐在老位子的熟悉臉孔，心中歡 喜大家又平安地度過一整年，卻又不免失落地想，這是第一個沒有 怡瑾的感恩聚會。雖然她不再陪我們一起過，但卻活在每個人的 記憶裡，就像我們永遠記得她坐的老位子，永遠記得她的音容笑 貌……。 在961、971學期的合作過程中，每隔兩週的聯合會議上，怡瑾 總是神采奕奕、亮麗又犀利地主持整場討論，沒有人看得出她正經 歷化療（961學期）、她的大腸已割掉一大截必須倚賴尿袋便袋來 排洩（971學期）；她總是修飾得宜，拎著漂亮的手提袋來裝她的 排洩袋；即使被病痛折磨，她表面仍儘量若無其事地撐持到最後； 不管任何時候、任何景況，她都要求完美，堅持將最好的一面展現 給大家，這就是怡瑾。而我和她的情誼，除了工作上的合作外，從 2006年她和先生（耿伯文老師）、女兒（耿忻）來參加我家的歲末 感恩聚餐開始，她更是我在主耶穌裡，互相扶持鼓勵的手足姊妹。 在家庭聚會裡的怡瑾，一如平常總是言辭坦率又犀利地對經文 提出各種質疑與困惑；相對於怡瑾的舌戰群「雄」（她常從性別平 等的立場對聖經的描述發不平之鳴），耿老師總是默默地在旁服侍 照顧她，不多言，彷彿把說話的機會都讓給怡瑾，讓她盡情表達、 侃侃論述，他卻甘願成為紅花旁邊支持襯托的綠葉角色。就像每對 14
- 23. 文學裡的家庭故事 夫妻、每個家庭都有其固定的底色與畫面，這幅畫面，即使怡瑾的 人已不存在了，它卻仍長留在我們的家庭團契中。 婚 姻 2007年怡瑾動了第二次腫瘤割除手術，上帝的憐憫與恩典，讓 與 家 她在接下來的放療與化療過程中，沒有掉太多頭髮，也沒有痛苦的 庭 嘔吐，即使切除子宮，雌激素的分泌減少，她的皮膚仍如以往的潤 澤光滑，一點都不影響她外表的美麗。之後，她維持了一年多的正 常作息，讓她可以完成961學期的課程，也帶領課程團隊到台北做 期末成果報告。2008年夏她又動了一次手術，外裝尿管與尿袋，維 持了半年好景，在年底要上台北成果報告前，卻因感染住院，一住 就是三個星期。我深知她的好強個性，她認真賣力地做好每件事， 即使躺在病床上無法出席，她掛念的仍是結案報告一事吧！當下我 心中的意念是，必須去為她完成這件事；行前，我去病榻前記錄她 要報告的事項，也為她課程的得獎默禱，求主成全她的心願。 從2006到2009年，每年的歲末感恩聚會，我們總是欣慶她又戰 勝病魔，為她在世年日的延長，感激 神的恩典。怡瑾一次又一次 地打破醫生的預測：2008年六月主治醫生曾寫信告知她無藥可醫， 聽憑天命，只有半年的期限，她的毅力卻活出了比醫生預期多了四 倍的時間；2010年初，在發出病危通知的隔天清晨，我們卻驚喜地 看到她奇蹟似地享用早餐，與我們閒聊、還出去散步曬太陽。她的 求生意志如此堅定，生命力如此旺盛，絕不放棄的精神，令人印象 深刻！在她身上，真真實實地讓我們看到、體會到什麼叫「信心」 ――信，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之事的確據。即使後期她幾乎 每個月都會住院打一星期的營養針再出院，出現在我們眼前的怡 瑾，仍是那個亮麗出色、思路清晰、辭鋒精準犀利的大女人；但在 大女人的外表下，她也有細膩敏感的一面，能洞察人心，她在我職 涯發展受挫時，給予的肯定與鼓勵，也令人銘感在心。 15
- 2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而在怡瑾與癌症病魔對抗的六年中，丈夫耿老師的陪伴照顧， 與女兒耿忻的貼心懂事，也是支持她勇敢走下去的力量。怡瑾共經 歷過三次大手術，耿老師都全程照顧，為了陪伴怡瑾，他幾乎推掉 了所有出國的會議和參訪，不離不棄地隨侍在側；大手術之餘，怡 瑾有時半夜喊痛或者發燒，耿老師總是即時送往新樓醫院，入住病 房、檢查、吃藥、打針，等所有手續都辦完時，天也亮了，耿老師 還得趕回去送耿忻上學，再到成大教課，開始一天的忙碌。偶爾當 他感覺體力撐不下去時，一通電話打回家，耿忻會把自己的衣服書 包打理好，等著爸爸接她去醫院換班陪媽媽。雖然死亡時刻威脅著 怡瑾，但他們一家人的互相扶持與無怨無悔的付出，令人動容！ 2010年二月，怡瑾在醫生宣告的病危通知下甦醒且出院了，我 們到她家探望，看到的卻是迅速消削的臉頰及瘦皮包骨的雙臂；擁 抱打氣之餘，卻忍不住背著她掉淚。她的中氣不足，無法再與我們 一起唱詩歌敬拜，卻又渴望能常聽到大家唱詩、為她打氣。於是我 們五家協議好，將聚會地點改在她家，仍如以往一同唱詩敬拜、讀 經分享；偶而她住院，就到病房唱詩禱告（她後期都住在新樓醫院 的安寧病房），只要 神延續她的年日，大家就心照不宣地陪她到 最後。 怡瑾到教會，原期望 神完全醫治她的腫瘤，但 神似乎不這麼 做，祂雖延長她的生命，卻不拿走她身體的腫瘤，因為人在世的年 月如同雲煙，或長或短終會消散，祂想醫治的是怡瑾的心。怡瑾在 大學時原讀歷史系，出國後考量以後的就業機會，最先選讀管理， 後來經不住內心的渴望，選讀婚姻與家庭。她曾自白分享，與父母 間一直有著難以言詮的心結，選讀「婚姻與家庭」，是為了從研究 中尋找解決的答案、幸福家庭的處方；她與耿老師建立了美滿的婚 姻家庭，卻始終無法釋懷母親當初懷孕時想放棄她的陰影，那似乎 16
- 25. 文學裡的家庭故事 是她心中深處的欠缺與傷痛，不讓人碰觸，也不接受安慰，即使團 契的姊妹曾試圖勸解寬諒，她的心卻仍在暗處掙扎綑綁。然而2010 婚 姻 年的五月，她卻出人意外地主動邀請、化解她與父母間的隔閡；若 與 家 不是 神的手，誰能引她走出黑暗、進入光明呢？ 庭 怡瑾走後，我常回想她的生命所帶來的意義與啟發，她向我們 展示了對所愛的人事物的投入與熱情，對教學工作的認真與創意， 對不公不義事的不平之鳴，對任何機會與可能永不放棄的態度，對 合作夥伴的愛深責切又關懷諒解，對弱勢姊妹的安慰體恤與鼓勵扶 持……，誠如她的自我期許――努力活過每一天，也努力成為祝福 他人的人。她的一生只有短暫的48年，所散發的光與熱，卻叫人永 難忘懷。 2011年3月15日 17
- 2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賞讀高行健與幾米的《母親》 吳達芸1 2001年7月聯合文學出版社出了一本青少年兒童版的高行健作 品集《母親》，以大字版旁加注音符號形式排版，選了他1989年出 的短篇小說集《給我老爺買魚竿》中，他們認為適合兒童及青少年 閱讀的〈母親〉、〈妳一定要活著〉、〈給我老爺買魚竿〉三篇作 品，邀請著名插畫繪本家幾米繪製插畫，輔以兒童文學家凌拂〈真 實的童話〉一文作導讀。 聯合文學這本書的出書，除要讓孩子能閱讀「中文世界第一 位」的諾貝爾文學獎作品外，很大原因可能跟高行健〈領獎答謝 辭〉內容有關。2000年12月11日他自瑞典國王手中接過這難得殊榮 時，提及對照他原先所身處之艱險環境――人民一旦語言文字越雷 池一步，立即會遭到致命危機――「可他偷偷還寫，把寫的稿子藏 在陶土罈子裡，埋到地下。他後來寫的，又（被）禁止發表。」所 幸他終於有機會到自由世界，顧不得在異鄉語言文化不同，知音掌 聲的可能孤寂，他孜孜不倦繼續寫著，直到這一天，「突然，卻來 到這輝煌的大廳，從國王陛下手中接下這樣高貴的獎賞。於是，他 1.台大中文系碩士，成功大學中文系教授、台南應用科技大學幼保系教授。 著作：《韓愈詩研究》、《西遊記析論》、《後西遊記析論》、《我揀選了 妳》、《活力緣》、《知恩報愛與存糧於天》、《使徒筆記》。參與成功大 學「婦女與性別研究中心」，論文列入中心出版物《認同、差異與發聲》、 《母職研究再思維》。主編《台灣當代文學析論》、《當代小說論評—閱讀 與創作之間》，編選國立台灣文學館《台灣詩人選集》之《蓉子集》、《蔡 秀菊集》、《沈花末集》。教學領域：台灣文學、現代小說專題研究、中國 古典小說、電影與文學、生命教育與臨終關懷、兒童繪本賞析。 18
- 27. 賞讀高行健與幾米的《母親》 止不住問：國王陛下，這是真的嗎？還是個童話？」大師的得獎致 辭，以孩童般的質樸話語，指出相對於以往的可怕打壓，眼前公開 婚 姻 的肯定獎賞，豈不如童話般給他疑真似幻的感覺嗎！這比喻想必給 與 家 了「聯合文學」出這本青少年兒童版的靈感。 庭 這本《母親》中所選的三篇小說，都與家庭、親情有關。這本 結合兩位大師文圖並陳的讀物，令人賞愛之餘，發現他倆巧合地都 曾在盛年突遭「罹癌」橫逆，但卻都能柳暗花明化險為夷，並且為 其人生啟發新契機，從此走上康莊大道。但是我們的好姊妹怡瑾， 盛年生命的轉折不幸也是罹癌，但她雖堅強奮鬥多年，卻人世無 常，黯然與世長辭返往天鄉！怡瑾一生研究興趣多專注在婚姻家庭 等主題上，正與《母親》的出版發想與主題相當，欷噓之餘，援筆 寫下這篇報告，藉以紀念怡瑾。 高行健 高行健1940年出生於中國江西贛州。追溯他的文學歷程，1980 年代他以打破傳統的實驗戲劇於中國崛起，引起議論批判，有些因 此遭到禁演。1985年他應邀赴歐訪問八個月，在柏林舉辦個人畫 展，十分成功，賣畫所獲甚豐，開始了他以畫養文的生涯。高行健 的繪畫自成一格；中國水墨畫，潑墨揮灑的如意騰挪中，筆力呈現 自由不羈耐人尋味的幽玄意境。1986年他的一齣戲《彼岸》又在中 國被禁演，1987年他再訪歐洲， 1988年定居巴黎，1989年天安門 事件他宣佈退出中國共產黨，接著又因《逃亡》一劇招致作品在中 國全面查禁，他因此留在法國，他於1992年獲得法國藝術與文學騎 士勛章；五年後取得法國國籍。除戲劇外，他的小說也是中國現代 小說先驅，同時他還擅長詩、畫及文藝理論等。 19
- 2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這位多元展現的文學藝術大師，自有其一定的傳統與個人才具發展 脈絡，但若探本溯源他的啟蒙源頭，就一定要提及他的母親。高行 健祖籍江蘇泰州卻出生於江西贛州，家族遷移可能是受時局動盪、 內戰奪權外戰頻仍的影響。可數的資料提及他父親是銀行職員、母 親是基督教青年會成員，曾做過青年會劇團的演員。單單這點資料 就足令人揣測高行健對戲劇的深情一定濡染自母親。至於他的寫作 能力及癖好，他更在〈領獎答謝辭〉中清楚指出也源自母親，他這 樣說：「尊敬的國王陛下：站在您面前的這人，還記得，他八歲的 時候，他母親叫他寫日記，他就這樣寫下去了，一直寫到成年。」 這簡單扼要的陳述，顯露他對啟蒙他的母親所致的最大感恩之意。 1950年，少年的高行健全家搬到南京，1952年就讀南京市第十 中學（前身為金陵大學附屬中學，當時是一所教會學校），開始接 觸到許多西方翻譯著作。在那同時，他還學素描、水彩、油畫以及 泥塑。對這段時光，高行健回憶說：「我的底子是在那打下的。我 的中學生活完全像是生活在夢裡」。 請注意，1950年開始的五十年代，正是中共成立新中國後為了 鞏固政權展開的鬥爭時期，在農村，頒佈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 改革法》；要廢除封建土地所有制，實行農民階級的土地所有制。 為了清理土地，這場「土改」據估全國大約殺了大大小小200萬地 主。接著全國掀起鎮壓反革命運動、「三反五反」運動，群眾限期 開展如火如荼的清算鬥爭。高行健對當時少年的這些背景不提，敘 述的是自己正在大量地學習，過著「完全像是生活在夢裡」的純真 少年文藝涵成歲月。玩味他之這樣「回憶」，可能是他父母的成分 不忤中共標準，提供了他一張保護傘，可以無憂無慮甜美如夢般地 學習長大。但也未嘗不可採取如下詮釋：他多年後回想，當時能這 20
- 29. 賞讀高行健與幾米的《母親》 樣與血腥時局如此反差懸殊地成長；實在有如身在夢中般的幸運。 （倘若如此，雙親得用多少心血來護雛！讀〈母親〉這篇小說中， 婚 姻 多多少少令人感受到如此隱約意涵。） 與 家 1957年高行健高中畢業，他母親再度影響了他；他聽從母親的 庭 建議，沒報考中央美術學院，而考入了北京外國語大學。1962年他 自該校法語系畢業，因留在北京從事翻譯，有機會大量閱讀許多西 方當代傑作，這突破當時閉鎖政局接觸到的外境作品，飽飫及開啟 他的心神，成就他為一個開創、實驗、先鋒的文學家，當然也一定 程度影響他產生渴望自由的動力，以及建構掙破韁鎖不受拘束「沒 有主義」的美學觀。 至於鋪天蓋地的文化大革命，他就無能倖免地如一般知識青年 被下放農村種田養鴨，至七十年代末才回到北京。他直到1980年才 開始發表文學創作；但是他遭遇重重打壓，以致之後他伺機出走歐 洲入籍法國。高行健後來說：他人生在中國的這一頁已翻過去了， 現在寫的東西，跟中國已沒有什麼關係；他說他來到法國，做了他 留在中國兩輩子也做不來的事情。 一件值得一提的事，與他的生命及創作有關：1983年他43歲那 年曾遭遇罹患肺癌的陰影，之後卻奇蹟般的消失了。他當年去醫院 做身體檢查，拍X光片時發現肺部有兩塊陰影，初步診斷為肺癌， 這晴天霹靂消息有如接到死亡通知書。面對文革打壓都難不倒他的 生命韌性，在此時又再度發揚。他離開親人背起行囊，規劃一個探 險旅程，一心想用餘生遍覽中國深山大川；他上溯四川西南長江上 游邊區人跡罕到的地方，下遊大江沿岸，直至海邊，等他遊蕩數月 返回複診時，腫瘤竟消失無蹤。是湊巧嗎？是「五獄尋仙不辭遠」 的誠心？還是在神遊古國荒山間，身心鬱濁獲得清理不藥而癒？劫 難竟成人生轉機，他更轉化此段心路歷程寫成小說《靈山》，此書 21
- 3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獲得瑞典皇家科學院在新聞公報中的盛讚，許之為一部「無以倫比 的罕見文學傑作，也是一部朝聖小說」。 一如他的生命態度，高行健認為「文學創作是一種挑戰，對社 會發動的個人的存在，即使這挑戰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它至少是一 個姿態。」諾貝爾文學獎委員讚美他的作品具普遍性，包含苦澀的 洞察力和語言的獨創性，為中文小說和戲劇開闢了新的路徑。也有 人稱道他的文體具節奏、韻律、視覺和故事效果。他自己則說他不 斷變化敘事觀點的小說語體，乃是「妳知道，我只是在自言自語， 以緩解我的寂寞。妳知道這是無法治癒我的寂寞，沒有人能救我， 我只能跟自己的夥伴；我，談話。」高行健指出文學是無關政治， 純粹是個人的事及自由藝術表達，他稱這種天生精神品格的文學為 「冷文學」。 幾米 關於1958年出生的幾米，最便捷瞭解他的書，是他自己寫的， 在2008年出版的《幾米故事的開始》一書。這是他創作10年特別企 畫的一本書，書中他直率道出38歲那年，他人生走至瓶頸，正在抑 鬱不得志，卻晴天霹靂爆發了一場血癌殊死戰。誰知他歷經煎熬終 於走出這死衚衕後，受此啟悟，竟電光石火激發出許多璀燦傑出的 繪本，為自己的創作闢出新天新地。 幾米自小喜歡塗鴉，後來進了大學美術系，為了前途他選擇設 計組，畢業至廣告公司一呆十二年，感覺力不從心。1995年正當盛 年38歲的他，突然檢查出罹患血癌。三次化療、住院六個月，與世 隔離與死神搏鬥，日日無助流淚。醫生擔心感染，建議他只能隔著 玻璃向朋友招手；他體會那扇透明窗就像水族館的玻璃，隔開了兩 22
- 31. 賞讀高行健與幾米的《母親》 個世界。在這身不由己中，他反省自己以往沒生病也沒太多煩惱， 生命卻也沒重量，許多事視如理所當然，對這世界也沒憐憫。而這 婚 姻 段飽受折磨的時光讓他變得感性而敏銳，對事物的價值觀改變成為 與 家 「許多平凡小事變得重要，許多非凡大事又變得無足輕重」。 庭 病癒後，1998年他四十歲，第一度出版了《森林裡的祕密》和 《微笑的魚》兩本繪本。他自比像《微笑的魚》中那條魚，泅泳在 寂寞魚缸中，結局是男主角把魚放回大海，自己也隨之躍入大海， 幾米說，這就如同他的困境必須在釋放後才能獲得重生。這兩本繪 本迅受矚目，他又陸續創作了近三十種著作，他以圖畫這共通語 言、自成一格的畫風、深刻動人的生命體悟詮釋，使他作品暢銷國 際，贏得盛譽。他被許為首開成人繪本風氣之先，他的作品風靡海 內外，美、法、德、希臘、韓、日、泰等國皆有譯本。2003年獲 《Studio Voice》雜誌選為亞洲最有創意的五十五人之一，學界和媒 體多次以「幾米現象」為主題分析討論。多部作品改編為音樂劇、 電視劇和電影，動畫《微笑的魚》並榮獲2006年柏林影展國際評審 團特別獎。他是2007年Discovery「台灣人物誌」六位傑出人物之 一。 得悉他成名前那段晦暗無助的日子，讓人了然他繪本中所敘動 人故事，來自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啟悟，使他擁有敏銳細膩洞察世情 之眼，而病中的自憐亦轉化為珍惜生命愛護眾生的動力。他透過一 本本創作不停自我勉勵，亦鼓舞了他的讀者。證明一個創作者增添 了深度反省的能力，才能使他的佳作持續不斷。 《母親》這本兩人的合作 以上將高行健幾米兩人的傳記及創作歷程作一簡單敘說，只為 23
- 3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推敲出《母親》此書合作的兩造都是文畫兼長，只高是先文後畫、 幾是先畫後文，先後不同卻徑路相似；都有一次生死交關；可兩人 都闖關成功，以及之後創作都更上層樓。 繪本、插畫是甚麼？它兼跨文學、繪畫兩個領域，圖畫是一種 視覺符號，是提供孩童認識生活與自然的「圖像文字」。繪本中的 插畫結合現實與想像世界，提供孩童各種概念情境，引起他們對事 物的學習觀察思考，以及觸動他們的判斷反應及感受體驗。在幼兒 成長過程中，必須發展出觀察、比較、分析、了解、融入等思考能 力，繪本插畫即提供幼兒學習這些知能的機會，使孩童藉由閱讀與 圖畫互動，增進其認知能力。至於對成人，成人就像喜歡欣賞畫一 般欣賞繪本插畫，且因繪本插畫必有情節，所以還增加了閱讀情節 的趣味。 也許是當行本色，幾米詮釋高文角色時，多以「孩童」面貌出 現。譬如〈母親〉中，兄弟倆在荒煙蔓草間尋找到母親骨灰盒，已 遭藤蔓穿透產生裂縫以致被水浸泡，他倆將之「起墓」好移去與父 親骨灰盒同穴合葬，高行健寫著「我用一塊紅綢子包著妳的骨灰 盒，雙手捧著，走在前面，弟弟跟在我身後……我們走在墳塚間的 坡地上。風很大。」照情節，此時應已在工作的兩個青年，幾米卻 畫成十歲左右的哥兒倆：他倆小兄弟埋沒在高過腰際的草莽中，大 片芒草一株株被風梳弄，在微光下不自主地左右搖擺，那倆小孩垂 頭茫然陷在迷濛空間，自然呈現出一種無父無母孤哀伶仃的訴求效 果。 總之，看高行健幾米的《母親》，憑添了雙倍的閱讀情趣，彷 彿有兩個作者一起跟妳講故事，巧思妙想各有擅長，好不熱鬧精 采！高行健雖自稱無意在講故事，也無所謂情節，負責插畫的幾米 因而依違兩可在其間，增添讀者一樁欣賞他「以畫詮釋」的趣味。 24
- 33. 賞讀高行健與幾米的《母親》 底下一一賞析《母親》中三篇小說的文與畫。 婚 姻 與 家 庭 〈母親〉，1983年於北京發表 《母親》這本書封面圖的「故事」出自〈母親〉這篇小說。這 是一大幀「彩色照片」，高大圓拱窗前，淺藍櫻紅格子走廊上母子 相倚扶持左看並立，少年兒子身高才過母親腰際，陽光鋪陳的石欄 外，繁綠碎葉茂盛，與母親身著的家常淺青旗袍配翠綠鞋面清新輝 映，母子面容安詳眉宇疏朗，一如幸福平生。但是翻開書扉，一眼 看到的書名頁，在「母親」二字的書名上，彩色整頁大照片倏忽縮 成黑白小橢圓圖；母子相倚扶持改成右看並立。前後圖的瞬間對反 彩色變黑白，給人不祥感而予停格凝視。果然，封底，窗外綠意依 舊盎然，可是母子都走了，陽光照射的欄杆只見一隻鴿子正飛下 來，翹尾低首站在欄上，似要覓食。 高行健1983年發表的〈母親〉中的母親遭遇，與他鮮為人知的 母親遭遇相似，都是溺水亡故，也都約是在他讀大三20歲左右時。 他母親死於溺水事故，真相不明語焉不詳。此處無意將小說與實事 對觀，但高行健作品常是「此中有我」的存在，則是事實。小說情 節中有兒子深刻對母親的紀念與感傷，書寫四十出頭身為長子的 「我」，因夢見亡故多年的母親，而跟母親對話。由於二十三、四 年沒叫媽媽了，所以說「媽媽，我還是叫妳母親吧，」對話中他不 斷重複「母親，我是妳不孝的兒子！」整個〈母親〉的敘述口吻、 講述態度就是一個兒子對母親的懺悔錄。 長子追憶大三那年期末考後，無視系裡老師秘書的暗示催促， 耽擱了一天，興高采烈借了及買了許多書，預備暑期大讀（支了十 25
- 3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天前母親省喫儉用給他寄來可坐快車的路費，改坐得多坐一天的慢 車），卻在進家門之際，驚悉母親淹死停屍等了他兩天兩夜，因天 熱不能久放只好火化的消息；真是情何以堪昊天罔極的大慟。追憶 母親死因雖線索不明，但回憶中牽絲攀藤，縷縷都歸向母盼子歸母 愛子切的無盡付出，而他當時竟罩在一己的渴知求學中懵懂不知， 因此滿心痛悔！ 長子回憶母親一向總是積極進取，她因娘家成分不佳，自願率 先下農場養鴨，希望能有個好成分而能爭取入黨或提拔為幹部，卻 至死沒成。那年母親盼他暑假回家好多相聚，起早爬晚替人代班， 以便攢下三天假與兒子一起過，又省喫儉用營養不良煎熬自己身 體，以便全家團圓時可加菜……，長子思忖母親因她自己弟弟15歲 時江裡游泳溺死而極懼怕水，唯一打過他的一次就是他小時偷泳那 回，所以揣想母親的溺死，應是農場操勞太過又愛乾淨，忙了一天 一夜直至清晨五點下班，「妳疲乏不堪，妳實在太愛乾淨了，又回 到宿舍拿了臉盆毛巾，同房裡的人還在酣睡」；他想母親可能是蹲 在河邊洗刷站起時，操勞過度又營養不足。事後醫生也分析可能是 臨時腦貧血，於是眼前一黑一陣暈眩栽進水裡。「黎明前的河水想 必是黑沉沉的。妳只在岸上留下了個臉盆，早晨八點鐘，離農場三 里遠的地方，放鴨子的社員在河面發現了妳。」 但母親如此不幸，身為老大的自己也仍漫不經心，連母親墓地 登記的單子都給他疏忽弄丟了。幸虧弟弟還認識母親墓地。父親死 後兄弟倆終於將父母骨灰合葬。他痛悔自己這長久以來從沒潛心思 念過母親，就連僅存夾在書中的母親相片，文革時因全國如火如荼 進行破四舊大抄家，怕照片中母親穿的花絲絨旗袍是「四舊」會讓 自己給株連上「絕非貧困象徵」的罪名，因此在偷偷銷毀字稿時， 沒猶疑地將一時自書中掉出的母親照片丟進火裡，怯懦地銷毀了。 26
- 35. 賞讀高行健與幾米的《母親》 全篇兒子反映出佛洛伊德所說的戀母情結，母親是孩子的知 音，兒子也深知母親愛他對他的未來充滿期盼，他回憶：「那年他 婚 姻 十八歲了，還像個孩子，妳（母）叫他躺在妳身邊，給妳講講學校 與 家 裡的事。他說他正在寫一個劇本，他這個戲一旦上演，將一鳴驚 庭 人，媽媽，妳一定要去看首次演出。當時妳笑了，媽媽，妳笑得都 流出了眼淚，妳有一個值得驕傲的大兒子，但是，他卻那麼早就把 妳送到了另一個世界，那麼陰冷黑暗的世界。」這裡敘事者（我） 喊著母親（「妳」）一起談論眼下的「他」（也就是自己）的「對 影成三人」；也是高行健自述筆法的「在自己心中與母親對話的 『自說自話』」。他痛悔多年來一向只顧自己的事業創作，不曾給 母親寫過一篇紀念文字，甚至連夢也沒夢到；自疚是個忘記母親 的兒子，即使起母親於地下，竹尺打他打到斷也應該，只求母親寬 恕。 我們再看看幾米為〈母親〉畫的這幅插畫： 這幅插畫在頁24、25，占了八開雙頁的篇幅，視角自上俯看； 右頁下角邊上一個瘦弱著寬鬆旗袍梳巴巴頭的中年母親站著的背 影，她孑立岸邊頭微低看著水面，若有所思。雙頁8開的五分之四 篇幅是渾黑水面；灰空空無邊無際。她身旁水邊遠近坐落幾塊圓 石，其中一塊最大的平石上擺著一只空臉盆；位置在左頁的中間線 上，依她旗袍下擺的寬度，起碼她得邁十步才搆得到她左側的盆 子。畫面上的盆子泛著光，比母親還醒目，好像是此畫面的焦點。 這幅畫在《母親》中共出現三次，一次是故事中跨雙頁插入這 無邊大幅圖，顯得水面無邊寬闊、母親十分微弱單薄。一次是在頁 17，篇名「母親」二字下面的縮小有邊圖。而本圖的最早一次出 現，是在全書前頭的頁3「目次頁」，左下角突兀地圈一小小橢圓 場域，中間只畫這泛著光的小盆。因此，關於母親之死的這樁公 27
- 3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案，似乎幾米在引領讀者朝向這臉盆尋線索似的呢…···。 母親最後站在黑悠悠河邊，如果母親一夜勞累後，黎明原是要 去水邊梳洗而不慎落水的，何以幾米畫臉盆離她有十步遠呢？她應 是蹲在盆邊就著盆裡的水梳洗的呀。而若此刻是剛剛已經梳洗完 了，她站起來小立時，低頭下看水面，倘若如此，則她離水盆也不 會太遠，何必走開十步遠呢？不然盆子就該是執在手上的。何以沒 有呢？那麼她就是不顧盆子打算要自己走了嗎？是真的太累了失足 嗎？或並不是失足呢？她不再往前望而是往下望了，她的樣子若有 所思，她到底在想甚麼呢？黎明前仍是黑暗的時刻，泛著微光的臉 盆到底含著甚麼秘密呢？望著幾米的這幾張「連環圖」，似乎提供 了「徵信社」會注意的線索，使我不由得思考幾米是不是企圖折射 出「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的微言大義呢？ 〈妳一定要活著〉作於1980年二月重慶—上海 〈妳一定要活著〉的內容是文革時在「牛棚」當班長的他，覺 得「學習」（開會）比「勞動」（栽插收割稻子）還吃力，因為他 必須主持會場、不斷引導大家檢討反省表現積極，不能冷場，可是 自己此刻胸中卻堵著塊壘（難題）；因他深愛的未婚妻淑娟，因受 她娘家家庭成份的牽累，在另處接受勞改，且正陷入可能被更下放 去深山荒村的絕境，她在來信中寫了「妳也許再也見不到我了」的 絕望哀辭，使他心神不定；擔心淑娟會否灰心喪志而輕生。暑熱蒸 騰加上心情苦悶，身為班長的他一直伺機想溜去公社郵電所給淑娟 掛個長途電話（他想這樣比寫信不著痕跡較安全，但也要斟酌措 詞，以免讓郵電所接線員聽出端倪），鼓勵振奮她一下。因為淑娟 28
- 37. 賞讀高行健與幾米的《母親》 驚悉另一個女生才被發配到深山即不明原因橫死，竟寫出「被拋棄 了的我們這一代人」這樣委屈絕望的句子。他驚恐這信一旦被查 婚 姻 到，準會被揪出來批鬥。他躲開大夥兒往水庫走去游泳解悶，聽到 與 家 林中深處有女生哭泣嗚咽，他沒聲張。後來在竹林中，他依稀認出 庭 那迎面而過的女生就是哭泣的女生，他也不動聲色，女生則在交會 而過後，投以報答似地回顧一瞥。 當夜一個延安時期老幹部發高燒，身為班長的他十分緊張，可 是校幹部卻不當回事，拖到半夜老頭危急起來，他與另一老兵以一 輛帶拖斗的老舊摩托車將老頭趕送往縣醫院，候診檢查就磨到天 亮，幾個大夫會診，又七嘴八舌意見不一，說是病情嚴重又拿不定 主意。他趁機溜去掛長途電話、打電報，都打不通；原因是千里外 正在激烈「武鬥」，電訊中斷。他沒輒回去憩息，白雲蒼狗下睡去 被老兵推醒，是老頭情況危急。一場慌亂急救中，老頭死了，那折 騰讓他想到他們在水庫抓到摔打殺烤的那條魚。長官與醫生忙著考 慮的是如何遮掩死因以免人心惶惶。他則趕快把握仍在縣城之際， 趕去寄了封信給淑娟，信手寫下心底突然湧起的一句話「妳一定要 活著」！他並想，若再看到林中偷哭那女孩，無論如何都要站住跟 她說這句話。 這篇〈妳一定要活著〉像場黑色荒謬悲劇，藍天中變幻無常的 白雲，見證這段翻天覆地的荒謬悲慘時代；一個家被拆散得四分五 裂，各人得因各人所蒙莫名其妙的「成分」被任意發落摧殘，言行 都受監控無法掙扎，人命只如被釣上的一條魚，打殺烤煮任憑擺 佈。「我」內心懷著巨大的焦慮不安，卻得裝成若無其事硬撐下 去，因為只有活著，明天才有希望。 幾米畫了一個小孩瞪著驚惶大眼罩在蒼狗烏雲下小憩的畫面。 此外，原文說敘述者在竹叢中望見「剛才哭的該正是她。他感覺到 29
- 3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這姑娘警覺的目光..那是副愁楚的面容。……這姑娘急匆匆走了幾 步，回頭發現他並沒有挪動腳步，才報答似地回顧了他一眼。這是 介乎感謝與自我哀憐的一瞥。」這幅場景，幾米加了原文中沒有的 一個角色。他以雙頁八開篇幅畫了一片細密竹林，女孩身邊，祂； 一個身穿罩頭帽黑長披風沒臉的死神，高大的祂乍看像是很親暱地 將手搭在這姑娘肩上一同走過；事實上是以大欺小地押著她往前走 去；即將走出畫面剎那，那姑娘惶然蹙眉回眸，大眼汪汪含濕，似 若向他求助。這「死神」毫無疑問是幾米添加的，對小讀者而言， 這蒙頭死神的可怖出現與動作，增加了孩子對小說中含蓄情節的理 解；以及提供孩子對陷溺災難中的人間不容髮的同情共感悲憫觸 動，對孩子的閱讀理解頗有畫龍點睛之效。 〈給我老爺買魚竿〉 完成於1986年七月十八日北京 「我走過一家新開張的魚具店」；起筆的「我」「走過」的已 是1986年的時空。1985年大陸已對西方世界開放，高行健當年就應 邀赴歐訪問，眼界已開後的他以及大陸市面，應是此處筆下所描述 的市況及心情。「我」記起老爺（指的是祖父，台灣叫阿公或爺 爺），想幫他買一桿好魚竿；這魚竿標明是「進口的十節的玻璃鋼 魚竿」，是以玻璃材質高壓製作可耐高溫富彈性、一節套著一節可 拉開縮短的魚竿。他就這樣扛著一根魚竿上了大街、挺彆扭不自在 地坐公車帶了回家，還得藏好，別讓小兒子給玩斷了—可見他已結 婚生子－－他因此下決心要把魚竿趕緊送回老家去。可是家鄉路上 鋪著柏油、到處天線，讓「妳」硬是認不出老家來。就是問路，妳 的鄉音太濃竟讓兩位姑娘失笑。就這樣一番周折，終於知道「小樹 30
- 39. 賞讀高行健與幾米的《母親》 林子深處，就隱藏著我童年時的家，只是妳再怎樣轉著走也無法看 到，就只能在妳記憶中去想像它那模樣」，這是世上每個長大經歷 婚 姻 城鄉轉變的人共有的經驗；「妳就孤零零站在這古樓蘭的廢墟中， 與 家 四下環顧，於是認出了那福祿壽喜影壁的磚垛子，哪裡是阿黑的狗 庭 窩，哪裡是我老爺的那間屋……」，這與往昔相認剎那，妳卻猛 見：「後院殘壁窗框子的缺口上，正趴著一隻狼，目不轉睛盯住 我，..周圍殘垣斷壁上竟然都趴著狼，這廢墟原來已成了狼窩…… 眼下我神情要有一點失措，這趴著的『張三』們肯定都會撲了上 來……那狡猾的東西像人一樣站著，……用一隻左眼斜視我，…… 周圍的狼都咂巴著...已經不耐煩了」，時空交疊中，「我」（即前 面的「妳」）「悄悄貓下腰，用手在地上摸索到了……我老爺的那 桿獵槍，……心裡算計好」他要一槍槍將狼群擊斃，誰知扳機卻 一扣就斷；惹得狼們都報以嘎嘎嘎嘎大笑……耳際忽聽「各位觀 眾……世界杯足球賽……結束……墨西哥的阿格斯赫體育場，歡呼 聲如浪潮拍岸，一陣高過一陣」，原來是妻子及她遠道來作客的姑 媽姑父正在看凌晨的世足實況轉播賽。而他也忽然明白「牠們不是 真的『張三』，不過戴著頭套披著狼皮，而牠們也都在作戲」，這 憬悟：原來一輩子怕的『張三』們也都不過在作戲！這結局案語， 似若高行健對壓迫的幫兇者生出的悲憫或包容。 〈給我老爺買魚竿〉中高行健自創「語言流」書寫；隨心所欲 切換妳我他人稱，以呈現真實的心理變化，也跳躍敘寫共陳的相異 時空，作心理寫實的顯現。 幾米這邊呢，將敘事的「我」，畫成約七歲的男孩（再小就沒 能耐扛長長的魚竿過街了）。這小孩走在85頁「給我老爺買魚竿」 題目下橫幅左下角，孩子畫得丁點兒大，低頭盯地專注走著，小孩 扛的魚竿斜戳向天空。身後約十步遠的右頁下角是個大眼圓睜的活 31
- 4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魚的頭（這魚若畫完全，應有這孩子的十倍大），魚嘴緊閉微翹， 魚臉似乎帶著洞悉一切的神秘笑意。這是幾米的經典畫法：在個人 或人群中夾畫一個龐大面容杏眼圓睜的野獸禽鳥畜牲臉，牠突兀大 臉介入畫中；不管是捷運車上、學校、房間……，大睜眼看著周 遭，互不驚擾。這樣整幅圖也放大出現在90、91跨頁，由於是頁面 排滿文字中的大插畫，所以這孩子就像扛魚竿低頭悄悄走過大字報 的牆邊，因已走到左邊，令人覺得他即將走出大字牆，即將解脫。 魚竿扛在小孩肩上，驚人的長，長到好像老師生氣拿筆唰的一聲將 兩頁畫上一大道線要刪去！還好魚竿細長，所以沒礙到字。小孩專 注低頭沿牆施施而過，似怕引人注意；也怕魚竿撞到人。因此幾米 畫的故事不像是中年孫子歡喜買魚竿要去孝敬老爺，倒像小孫子小 心翼翼扛著一竿奢華招搖物；帶些驚心不自在；少了太平歲月釣魚 消遣過日的閑淡，反而有些心事沉重。幾米這插畫畫出了1985年左 右時局剛剛鬆綁，人心仍停在惴惴不安的忐忑心境。 高行健此篇以心靈獨白所作之親情回溯，將時空倒移到成長傷 痛前的童年，津津憶念爺爺姥姥猶在壯年時的言笑晏晏，以及爺爺 老來所提及的當年勇及平生遺憾。以致中年有能力之後，巴巴地為 心愛祖父買了一根高級講究魚竿，卻找不著家鄉送不回去了。全文 直到最後，「我」才終於坦承：「我應該起來看看，給我過世了的 爺爺買的那……魚竿是否（還放）在廁所的水箱上。」這句話終於 道出「爺爺已經過世了」的事實。這句實話，更令人體會中年人原 先「閃躲」面對時不我與的難以為情及悲哀。 如此想來，再看幾米全篇從頭至尾在頁緣都插配一個低頭扛竿 小孩圖，就格具意義；原來每人心中都永遠住著一個活在童年的小 孩，童年被澆灌喂養的是源自親情樹血緣枝的愛，是即使河乾石涸 成為流沙再成旱海（幾米也畫了這幅驚詫坐困在大石堆上的孩童 32
- 41. 賞讀高行健與幾米的《母親》 圖），也掩蓋不掉的；即使走過天翻地覆走過監視、強制銷燬、破 除四舊也都消蝕不掉的。而在幾米的這幾幅低頭專注執竿走過的孩 婚 姻 童插畫中，也表現出了：「所幸，這一切都快要『走過了』」的隱 與 家 喻，十分耐人尋味。 庭 親情何等珍貴！幸虧如今「春晚」要回家了 「過年回家，我回家，今晚就要到家/無論路途千里萬里/歸心 似箭啊！」；時間之輪倏忽轉到2011年過年，這是中國中央電視台 28年來過年最受期盼、公認「除夕文化大餐」、「民眾生活變化寫 照」；全家團圓夜圍爐聚看的「春晚」節目的開場舞，加上幾句 「過年回家，我回家/無論路途千里萬里/歸心似箭啊！//過年回家/ 我們回家，家在聲聲呼喚/聲聲呼喚――召喚著我快一些回家！」 的歌詞，一下就勾出普羅大眾遊子懷鄉之情。一輛「回家」的高鐵 直接就開上央視「一號演播大廳」的現場舞臺，十幾名空姐拉著行 李「準備登機」，回家過年的溫馨氣氛瞬間充滿全場。這同時，幾 個大陸影壇年輕新秀攙著一位老藝術家蹣跚走上舞臺，向觀眾拜 年，他老人家慈聲慇勤叮問「都到家了嗎？」緊接歌聲響起「過 年回家/我們回家，今晚就要到家/無論路途千里萬里/歸心似箭啊！ //過年回家/我們回家，家在聲聲呼喚/聲聲呼喚召喚著我快一些回 家！」 曾幾何時，大陸老百姓可以公開嚷嚷：「我要回家了」！理直 氣壯地說：「我要回家了」！看到這景況，一方面為他們高興，一 方面也忍不住為當年高行健筆下那些有家被拆散、有家歸不得、或 互相打氣好好活下去、以及那殷盼兒歸而等不到的母親靈魂欷噓， 真是時不我與，真是時移事易啊！ 33
- 4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親職養育書中的另類書寫 1 蔡玫姿2 親職養育書的閱讀群與書寫者 1999年散文家簡媜生養了兒子姚遠，蜷縮家中養胎讓她寫就 《紅嬰仔―一個女人與她的育嬰史》，再創寫作史上另個標竿時期 。在此之前，簡媜以〈母者〉謳歌母親獲致重要文學獎項3，《紅 嬰仔》一書描繪的是她高齡34歲初為人母的經驗，生養子女進入婚 姻後她觀察台灣的出版市場，感嘆「台灣女性學是一片可憐的荒 漠」。該書坦露作家女性意識萌芽後，具母者態勢的使命感經營 了母職養育這一層面的書籍。80年代崛起文壇的女作家，不乏朱 1.本文紀念台南大學行政管理學系副教授黃怡瑾女士，她於2010年六月盛年早 逝。其文〈從參與母職到共親職：男性參與親職之量化研究〉啟發本文的書 寫。怡瑾於2004年罹患大腸癌二期，在非常狀況下，其夫耿伯文教授成為當 時國小稚女的主要照顧人，難能可貴地示範了和諧家庭中共親職的可能性。 幾次聚會中，我欣賞怡瑾敏銳的洞察力 ; 至於那共親職教養下的怡瑾女兒， 2009年曾偶遇，她堅毅早熟的臉龐令人印象深刻。 2.國立清華大學中國文學博士，目前為成功大學中文系副教授。2004年獲國科 會千里馬計畫補助，赴美德州大學奧斯汀校區(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 研習文學理論。曾獲府城、竹塹、南瀛、教育部文藝獎。著有小說集《指染 女身》(清蔚，2001)。參與成功大學「婦女與性別研究中心」，論文列入中 心出版物《認同、差異與發聲》(五南，2008)、《母職研究再思維》(五南， 2009)。研究專著《從性別觀點閱讀類型文學》(巨流，2009 ) 獲成功大學人 文及社會中心出版補助。近年多次國科會計畫成果，結集為《親臨陌異地— 五四作家跨國經驗形構的文學現象》(巨流，2010 )。 3.該書曾獲1999年九歌年度散文獎、第24屆金鼎獎推薦優良圖書、第3屆台北 文學獎散文獎及《聯合報》讀書人年度最佳書獎。 34
- 43. 親職養育書中的另類書寫 天心《學飛的盟盟》4(1993)、「袋鼠族物語」，關懷資本主義社會 下邊陲的家庭主婦 ; 或燃燒野火一把的龍應台在《孩子妳慢慢來》 婚 姻 (1994)大發母職甜蜜語彙，後者並因強烈質疑不婚不育的女性主義 與 家 者而備受撻伐。《紅嬰仔》接續其後，稱得上是母職養育書中既具 庭 親身體悟、性別角色醒思、養育知識與紀錄的全面性書籍。簡媜說 : 「如果不儘快把與女性相關的各項知識釋放出來，恐怕很難企求 女性自行鍛鍊出力量以架構自己的一生。於是，我完整地看到，在 我熱愛的文化產業裡，竟存在那麼嚴重的性別偏食問題。」 5「偏 食狀態」指出了涉及女性身體最精緻活動(生育、教養)的書籍，在 智識文化中不被著墨。 不過十年，簡媜感嘆出版市場缺乏女性生養知識的現象已大為 改觀。臺灣女性主義針對母職這個敏感議題，已出現學術專書《母 職研究再野》(台北：五南，2008)標榜跨領域、多學科思考黑人女 性、乳娘、自閉症母職議題。文學市場更在少子化的社會實況下， 誕生大量親職教養書籍，《天下雜誌》開設「小天下」專以輸出親 職教育觀念與童書繪本，暢銷書排行榜不乏蔡穎卿、汪培珽、番紅 花等親職教養專家上榜。不論影視名人自道的養育經驗談，或攜帶 不同國度教養觀念，打上強調沒有資優班的「芬蘭牌」、譯介韓日 亞裔優秀名校子女的「名校牌」教養書籍，甚或具高度爭議「虎媽 的戰歌」。女性學如今自生育醫療知識、養育幼兒、教育對策已是 繁花似錦。唯筆者觀察在這看似繁盛的女性學中的親職教養書，從 作者至讀者都顯示文化生態偏狹女性一方。這似乎反應台灣在親職 4.獲第15屆《中國時報》文學獎。 5.《紅嬰仔―一個女人與她的育嬰史》(台北:聯合文學出版社，1999年) ， 頁26。 35
- 4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養育工作中，忽略男性參與的必要性。2007年後民法親屬篇修正， 台灣可能是亞洲少數能前衛到自由選取父母任一人姓氏作為子女之 姓氏的地區 6。養育之責當不能忽略父母雙方的共同參與，再者， 雙薪家庭型態的普及，也使在職女性對在職父親頻頻招手，尋求協 同照顧之責，文化市場實須一個園地讓男性介入抒發爸爸經 。7 父職觀念的變遷—共親職的實踐與其衍生之示範 在論母職書寫一環欠缺父職書寫的文化狀態前，我們先從社會 變遷下，作為一個父親定位的改變談起。過往父親僅是擔負家計者 (primary earners) ，如今更偏重其陪伴、照料、給與親蜜感和支持 等教養（nurturing father） 8功能。成就一偉大之父親的原因很多， 建構論者以父親工作的內涵和社會建構之男性人格特質有關，生態 系統觀則以父職為父親、母親、孩子及社區、文化所組成多邊過程 （multilateral process）。在一世紀女性主義運作下，有人提出女性 主義者最大的問題在於把女人帶出廚房走入社會，卻沒有把男人帶 入家中成為後盾。於是身為母親是蠟燭兩頭燒、兼扛兩片天的苦差 事。《紅嬰仔》簡媜述台灣實況 : 小家庭制度下，家族能提供的奧援愈見短絀甚至全無， 除非有長輩同住或協助，否則一個女性只能盼望她的合 夥人――那位與她同床的男人分憂解勞。又除非他是個 6.《民法》第1059條子女姓氏採父系姓氏，只有母無兄弟之情形，才可以改從 母性。但自2007年5月23日起已無此規定。 7.網路平台最大之親子網站babyhome，2002年12月由三位五年級爸爸建構，目 前約三十萬會員，活動其中媽媽群仍占九成。平面書籍則更欠缺男性讀者需 要的內容。 8.參考徐綺穗〈父職及其與子女行為關係之研究〉《教育研究》8期，2000 年，頁193-204。 36
- 45. 親職養育書中的另類書寫 能共體時艱、寶愛妻子的好男子，否則，再怎麼強悍、 能幹的女人也會心生厭倦 。9 婚 姻 與 家 別忘了女性主義祖師奶奶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1908- 庭 1986)及早看清生養一個孩子拖垮女人。法爾史東(Shulamith Firestone)《性的辯證》（The Dialect of Sex ,1970）稱女人的生育功 能注定女人會被幼兒拖累，以致經濟無法獨立、生命內涵受限制、 落入依賴性與奴性的處境。要解除這種困境，就必須提倡另類家 庭，甚至掌控生育科技，以徹底擺脫生養小孩的命運。但是，寄望 一個遙遠生殖科技又太烏托邦，實證的社會心理學家喬多羅(Nancy Chodorow, 1944-)鼓勵父親和母親聯手撫育幼兒，特別是男孩可在 早期就有同性親人增強性別認同，因而他的心理歷程不須以反叛母 親的影響力，來定義自身性認同，此模式將在日後讓他不會採取控 制方式與其他女性相處 10。社會學者艾薩克•巴布斯(Isaac D. Balbus) 《馬克思主義與宰制》(1982)有類似觀點，他認為要克服父權體 制，男性必須參與共同育兒。當男孩和女孩得到同等的疼愛，而挫 折不只是來自母親，也來自於父親，他們因挫折而產生的恨意，就 不會再不成比例地指向母親、乃至象徵著母親的所有女人。且「由 於雙親養育的男孩和女孩，會同時有一個同性的（same-sex）和一 個異性的（opposite-sex）『愛的最初對象』，因此他們在人際關 係的取向上，可能也不會再有性別差異。」最後，當他們為人父母 時，在教養方式上，將顯得更和平終結人類歷史上的性別鬥爭。 艾薩克•巴布斯後來進行一個男性育兒實驗，並花了十年完成 9. 《紅嬰仔》頁122。 10.《母性的再生產：精神分析與性別社會學》 (The Reproduction of Mathering : Psychoanalysis and the Sociology of Gender)。 37
- 4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揹小孩的男人》一書。緣由於他在35歲的第二次婚姻中生養一名 女嬰，為了女兒他結合政治學研究與生養計畫，提前完成學院工 作，保留一整年作為育嬰實踐。《揹小孩的男人》因此是一位奶爸 育嬰「男男」自語的田野調查 ; 更是一本描繪美國半世紀育兒論述 裡，男女兩性競逐霸權的歷史研究。艾薩克•巴布斯指出十七世紀 到十九世紀初以家庭為單位的經濟結構逐漸消亡，工業化企業體制 建構出現「兩個領域」――男人天生適合工作、女人天生適合家務 ――的說法 11。對於這個社會現象一般女性主義者會批判公私領域 的劃分，驅使女性被擠入家庭喪失經濟權，又被育兒拖累而更形弱 勢。但艾薩克•巴布斯(也許是)男性視角的觀察，卻批判公私領域的 劃分使男性被迫放棄育兒的權利，並且被削弱為不會教養小孩的性 別 。12 按艾薩克•巴布斯描繪一場育兒知識霸權的性別爭鬥是這樣的 : 先從宗教發展上見到十九世紀早期女性涉入教會占了2/3，宗教被 女性化「揚棄了原本陰森森的內在邪惡（inner depravity）論，轉 而接受比較光明的「基督教養」（Christian nurture）概念。天真無 邪的嬰孩現在被認為是和創造他們的上帝同樣純潔，因此開始鼓勵 母親去愛、甚至縱容他們的孩子。」再者社會女性主義者為解放侷 限家務的女性進入公領域，提出女性的感性特質能改變公領域。認 為女性憑藉優越的美德，能投入教學、圖書館管理、社會工作等職 業。母親在家中助人角色合理延伸至職場，女性逐步在育兒及相關 領域取得主要位置。這現象在台灣亦同，幼教老師與國小女性教師 佔了八成以上，女護士也占絕對多數；但教學內容越遠離實質照料 活動的高中、大學教師則男性優勢逐漸增強。 11.《揹小孩的男人》，頁69。 12.《揹小孩的男人》，頁71。 38
- 47. 親職養育書中的另類書寫 艾薩克•巴布斯認為雖然男性曾藉「科學」之名，向母親的育 兒控制權發動攻擊。如認為母性「本能」（instinct）的寵愛是危 婚 姻 險的，13(頗類同閩語告誡父母「寵豬入灶，寵子不孝」) ，但隨即 與 家 在美國精神分析學的通俗化出現史波克轉型，艾薩克•巴布斯認為 庭 此時期是「育兒方式的再女性化」（refeminization）。源自1938 年班哲明．史波克及助手梅玻．賀胥卡（Mabel Huschka），在重 要期刊《臨床內外科醫學文庫》（Practitioner`s Library of Medicine and Surgery ）發表從精神分析的角度主張「以兒童為中心」的育 兒方式。該文改寫通俗化後，成為《嬰孩與幼兒照顧》（Baby and Child Care ），此書後成為美國育兒的主流典範，影響一世紀。由 於美國相較其他接受精神分析的歐洲地區，更強調童年的重要性， 這一派新佛洛伊德主義認為壓抑是精神疾病的根源，堅持母愛的重 要性，支持比較縱容、以兒童為中心的育兒方式。 無獨有偶，台灣唐代史專家賴瑞和教授在2001年出版了《一個 男人的育嬰史》，此書頗受簡媜《紅嬰仔》啟發，出版之際選在爸 爸節，雖未引起台灣教養書籍這一區塊的討論聲浪，但十年後該書 輾轉獲大陸中華書局編輯青睞發行簡字版。該書局應景的將發行日 選在三八婦女節前夕，以此書獻給女性讀者。《一個男人的育嬰 史》前言與序多次提及簡媜《紅嬰仔》的影響，但筆者反覆閱讀 後更感受到該書作者與艾薩克•巴布斯二人在身為父親角色上的類 同性。二者不但均為學院男性，艾薩克•巴布斯歐裔猶太民族的身 份，與賴瑞和教授馬來西亞僑生陸續在香港與台灣學院工作，某種 13.行為主義者約翰．華生（John Watson）的《嬰孩與兒童的心理照顧》 （Psychological Care of Infant and Child ）書中警告，媽媽只有一種途徑能夠 成功，她必須學習將她「情緒的」、「主觀的」衝動，交給「理性的」、 「客觀的」科學來控制。他要求女人「將（育兒）這個課題，視同一個科 學問題來研究」，把它看成一種「必須耐心地按步就班進行的……實驗。 39
- 4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程度都是游離於多數主流。二書雖一則理論鋪陳多，一則素樸紀錄 多，但同樣讓我傾聽了勉力實踐父職面臨的困境與悲欣交集。兩位 男性學者的生命歷程都在後中年時期身心準備妥當後，欣然期待一 新生生命的到來，且因人文學術的訓練，使其在性別實踐與育嬰上 有著較彈性的處理方案。就筆者電話訪談賴教授，他表示僅略讀過 《揹小孩的男人》，他認為也許來自父親角色的默契，同屬一世代 學院男性接受一套新文化理論影響，閱讀傅柯很自然的反對霸權和 強制的管教方式，他笑稱書中自擬自己是「後傅柯時代的爸爸」。 臺灣版《一個男人的育嬰史》的企圖心雖未尖銳化論及育兒過程中 男女兩性的征戰，更不假設共親扶養下對孩童日後性別塑造的差異 性，僅是出於愛小孩的「天性」，反叛上一世代父母嚴格教養而盡 情寵愛小孩。但全書仍不失為一則豐富的寵女宣言，以文字「保存 了她生命中最純真、最無憂的一段日子。」甚而推想女兒維維安若 到了青年的二十五歲，壯年的四十五歲，及老年的六十五歲，「經 歷過生命的淒苦之後，重讀這段老爸為她所寫的三歲以前生命史， 不知她又會有何感觸呢？」 14 同時，《一個男人的育嬰史》的大陸出版工作，雖主因是賴 教授學術書在大陸發行，該書獲另一處理大眾書的編輯推薦而發 行簡體字版。但發行地區的拓展不禁讓人思考兩岸性別觀念的差 異，與該書在大陸市場發行的可行性。龍應台多年前的〈啊!上海 男人〉推崇上海男性下廚洗碗，上海女性抬頭挺胸衣服一套又一套 接著換。筆者曾在「小說選讀」課堂播放大陸才女徐靜蕾《爸爸與 我》，該片刻劃單親家庭父女關係的新鮮風貌。片中少女小魚說 : 「爸對人家好的方式就是給人家煮飯，這一點跟媽很像。」小魚擱 14.摘自賴瑞和網誌http://www.wretch.cc/blog/sflai53/32892261，為該書發行十 年後為大陸簡體版的新增序言。 40
- 49. 親職養育書中的另類書寫 在爸爸背膀猛嗅「爸爸的味兒」，對爸爸猛笑 :「爸，妳有的是葱 味。」課堂上一位學生提出對該片第一印象竟是 :「大陸的爸爸會 婚 姻 煮飯?」父親進入廚房就已經讓台灣一個十七歲男孩詫異了，讓我 與 家 們嗅出了親職教養實具有地區的不同。 庭 我另一個思考的問題是是階級帶來的父職實踐差異。按羅伯 特．葛利(Grisword, Robert L, 1993)曾提出中產階級男性，參與親職 的隱因――一方面因為太太真的工作、家庭兩頭奔波忙不過來，另 方面也是彌補他無法再獨挑經濟提供者之重擔，所產生的後續補償 動作 15。這個隱因的好處是改變對男性陽剛的認知，「中產階級的 父親，照顧小孩不再是一種非男性氣概的表現，反而是他們對家庭 ／家人一種更強烈的承諾的體現」。「但對勞工階層的父親而言， 傳統男性冷漠疏離仍是主要的親職參與態度。」顯示了父親投入共 親職有著階級差異。國內學者黃怡瑾等量化實證研究，指出擔負父 職的新好男人職業類別多為「高級專業」，且「一般專業與高、中 級管理階層的父親比低專業、技術性與低度管理階層者，在親職角 色投入上有顯著差異」 16。然而，台灣近十年來白領工程階層，因 產業外移的台商形態，產生許多「skype親職」的表現方式 17，中產 15.Griswold, R. L. (1993). Fatherhood in America: A history. Neｗ York: Basic Books. Griswold, R. L. (1997). Generative fathering: A historical perspective. In A. J. Hawkins & D. Dollahite (Eds.), Generative fathering (pp. 71-86). Thousand Oaks, CA: Sage. 15.林震雯《雙生涯家庭父母親職角色與兒童性別角色態度的關係》中國文化 大學兒童福利研究所，碩士論文。黃怡瑾〈從參與母職到共親職：男性參 與親職之量化研究〉，《母職研究再思維》頁159-199。 17.《親子天下》一個具代表的例子: 剛去北京，加入「三十萬台商遠距爸爸行 列」的程拓之，一個女兒四歲、一個才四個月大。每天大女兒睡覺前，他 會利用skype對著大女兒說故事。「故事都是我自己編的，我每天說三個故 事給女兒聽，用這種方式讓女兒記得我，但我很擔心我的小女兒，她才四 個月大……」。不去中國，眼見事業將面臨瓶頸，但去中國，如何維繫兩 地家庭、如何做好爸爸又做好老闆，真的很難。 41
- 5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階層男性恐怕在企業外移的情況中，也被剝削實踐父職的體力與時 間。《親子天下》即指出 :「全球化分工和競爭壓力，讓越來越多 的爸爸總是不在家，幾十萬的台商、台幹爸爸，以及總是在出差加 班中的竹科爸爸，造就了一整個世代的『假性單親』家庭。該怎麼 維繫遠距家庭的親子關係？」甚至反諷「許多遠距爸爸變成一個帶 禮物回來的叔叔，跟路上其他的叔叔沒兩樣。」 而我們見到部分低薪工時長的藍領階層父親，卻有較彈性時間 帶著小孩進出工作場合，當然有些場所是不合宜的，如建築工地、 裝著高溫熱水的飲茶店，但他們確實有著與子女同樂的非制式工作 時間。某家銀行廣告片描述六十分的僱員，卻是趕著接小孩一百分 的爸爸。而只有國中畢業的徐權鼎寫下《我這樣教出資優兒》，告 訴讀者他如何在車水馬龍中載著小孩上學，手上寫滿國字、英文與 數學，把握工作空檔督促兒女超前學習。我們看到的是眼前這個正 在轉型的社會，父職的實踐或能因強烈的自我要求而產生多種效 應，超越一般定見。 母職、父職、共親職書寫的重要意義 細論母職、父職、共親職書寫推進了哪些進步社會的文化意 義？多數母職書寫透過生命經驗實證，擦拭女性忽略的身體經驗這 一環節，並自然而然從生命體悟中形成了女性意識。親職教養專家 蔡穎卿暢銷書《媽媽是孩子最初的母親》，示範了一種細膩實踐母 職，且優雅成就生活樂趣的方式，以致許多讀者誤以為她是全職家 庭主婦才能達致如此境界。蔡穎卿謂箇中精神在身體力行，「要當 一個好大人，給孩子好的身影相隨」。所謂的好大人具有穩定的情 緒，才能提供一安穩的環境讓小孩成長。其最新著作《漫步生活》 42
- 51. 親職養育書中的另類書寫 副標指出育兒教養是成就身為女人的權力 / 權益。她使人安定的語 彙中，力圖洗刷實踐母職勢必要犧牲自己的成見。但並非每個人的 婚 姻 體會都是如此形而上唯心立論，生養子女過程中不免也讓女人歇 與 家 斯底里，發現社會在婦女育兒資源上的不足。十年前，簡媜喟嘆 : 庭 「我們的政府仍舊粗糙，尚未規劃資源讓一個現代女性既能造就自 己又能實踐母親角色。換言之，這是雙重的壓抑與剝奪：一則壓抑 了女性實踐母親職能的慾望，二來剝奪兒童快樂成長的權利。」18 ，十年後社會規劃成熟了嗎？同樣的單獨養育經驗放在父親身上也 可能如此，《親子天下》2009年八月號曾訪問一位奶爸，住在新店 花園新城的陳嘉佑，轉業之際長達一年，家中的經濟由在種籽小學 教書的太太維持，而他在家裡當奶爸，他的奶爸成長史是這樣的 「一個大男人帶小女孩，常常不知所措。」「鄰居說聽到我家小孩 哭，可是爸爸的哭聲更大聲，真的很壞！」原來這是段苦樂參半並 不特別浪漫的經驗，但這類的訊息，也透露身為父親正被小孩開發 達至成為更圓融的大人。這個奶爸在一年後能夠丟給小女孩一隻自 己製造的小拖把，將她拐騙各處去打掃，這個空檔他能接受報社記 者訪談。 我們期待有更多描繪父職與共親職生活的書籍。推廣父母共同 育嬰制度，是女性主義者改變現實世界的策略中最根本有效的一 環。特別是2005年起，台灣雙薪家庭的比率首度突破五成，意味著 過往「男主外，女主內」的超穩定家庭分工結構，開始改變。男女 雙方都是家庭經濟支援角色，並平分親職、家務。親愛的爸爸們， 請破除陽剛男性假象，走入家中寫下那看起來是男男自語、雜亂無 章、雪泥飛爪的育兒日誌，成為個好大人，讓小孩如影隨形。 18.《紅嬰仔》，頁125。 43
- 5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 的妒婦悲歌 蔡幸娟1 最近電視連續劇「犀利人妻。」（The Fierce Wife）爆紅，創 下很高的收視率。大批劇迷同情聲援「人妻」，不忘很「道德與正 義」地韃伐破壞別人婚姻、家庭的「小三」，網友也不斷加入熱烈 討論。故事最後女主角「人妻」不負眾望地「犀利」起來，勇敢做 自己，活出自覺與自信，毅然決然不再回到已經有裂痕的夫妻婚姻 關係之中。儘管結局－她是否給予另外一個愛慕追求者機會－引發 觀眾兩極的討論；但是，對於悖離婚姻之「人夫」要求復合，「人 妻」回之以「我回不去了」的堅定對白，卻讓觀眾有「大快人心」 之滿意。 事實上，這種劇情並不新鮮。而如此老掉牙的連續劇，竟然還 能造成如此般的轟動，吸引這麼多人目不轉睛地每集觀看，並對劇 情的發展抱持著投射的期待，實不足為奇。因為，這樣的生命故 事，確實還反覆地在現實人生中演出，造成許多「人妻」飽受困擾 1.「幸福如蜜，娟秀如畫」是這樣一個名字的一輩子追求與期盼。成功大學 歷 史學系畢業、臺灣大學歷史學碩士、博士。現任職於成功大學歷史學系，主 要興趣是中國魏晉南北朝史－尤其關懷婦女問題。當老師是小時候就確定的 志向，研究則是長大以後的發展。現實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扮演著不同的女性 角色－在學校是學生的女老師、工作夥伴的女同事；在家是爸媽的女兒、公 婆的媳婦、寶貝兒女的媽咪，還要當人妻－深深感到「性別」無所不在，處 處皆可修行。 44
- 53. 「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 的妒婦悲歌 與折磨。顯然，縱使是女性主義與婦女權益逐漸受到重視、性別議 婚 姻 題不斷被關懷的今天，依然還是有不少女性的婚姻是曾經遭遇過、 與 家 或者正面臨著來自第三者的威脅與挑戰呢！歷經女性主義與性別平 庭 等教育洗禮的現代女性，她們到底都是如何面對的呢？是要「犀 利」起來，自覺、自信地勇敢做自己呢？還是依舊只能像傳統女性 一樣，委曲求全、哀怨自憐地被包在有「小三」的婚姻裡頭，獨蜷 一隅暗自啜泣呢？ 回顧中國傳統社會，自周代「男主外，女主內」開始， 2到後 漢班昭《女誡》惕勵天下諸女要「謙讓恭敬，先人後己，有善莫 名，有惡莫辭，忍辱含垢，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男尊女 卑社會之發展， 3女性在家庭與社會裡的地位遂日益卑弱與低賤。 當然在婚姻關係中的女人也就只能在「陰以柔為用，以弱為美」的 訓示下，扮演著「敬慎事夫」，恪遵「三從」、 4奉行「四德」，5 而日復一日認份地過著「出乎大門而先，男帥女，女從男」的「人 妻」。不僅如此，更在「婦無二適之文」的規範下，也被要求成為 一個專心正色的人妻―人夫死了沒有都一樣。人夫可以三妻四妾， 人妻卻必須從一而終。毋庸置疑地，這般傳統的人妻，似乎很難 2.南懷瑾•徐芹庭註譯，《周易》（臺北：臺灣商務印書 館，1984）〈家人卦 •彖辭〉：家人，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義也。 （頁239） 3.（劉宋）范曄，《後漢書》（臺北：鼎文書局，1977），卷八十四，〈列女 曹世叔妻傳〉，頁2786-2791。 4.「三從」可見（前漢）戴聖•（清）孫希旦，《禮記集解》（台北：文史哲 出版社，1990），卷二十六，〈郊特牲〉第十一之二：出乎大門而先，男帥 女，女從 男，夫婦之義由此始也。婦人，從人者也。幼從父兄，嫁從夫， 夫死從子。（頁709） 5.「四德」出自於班昭〈女誡〉之〈婦行〉第四。參見《後漢書》，卷八十四 ，〈列女曹世叔妻傳〉，頁2789。 45
- 5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犀利」得起來，又怎麼如何能夠自覺、自信地勇敢做自己呢？ 然而，根據《魏書》記載，時間來到西元六世紀的北魏末年，有 一個名叫元孝友的男人，在「毒恨」的心情下向皇帝奏表揭露「舉 朝略是無妾，天下殆皆一妻」的時弊，並進一步控訴「持制夫為婦 德，以能妒為女工」的不合「禮」。字字句句在在都流露出，他為 全天下男人―包括自己―，無法坐擁三妻四妾以逞「男帥女」威 風遭遇的哀歎與憤恨。看到此，隱約可以感覺到當時婦女的「犀 利」，為了捍衛自己的婚姻與家庭，她們選擇不當靜默溫馴的「人 妻」。於此不禁令人想問：當時真的是「舉朝略是無妾，天下殆皆 一妻」嗎？除了北魏，魏晉南北朝的其他時代又是如何呢？若此， 原來被教養必須恪遵三從、四德以敬慎事夫的傳統中國婦女都到哪 裡去了呢？又，「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的時尚趨勢是如 何演變形成的呢？面對「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的「人 妻」，無法坐享齊人之福的「人夫」們會怎麼因應呢？毋庸置疑 地，這是個相當有趣且頗具時代歷史意義的問題！ 「舉朝略是無妾，天下殆皆一妻」的男性控訴 元孝友出身北魏王室，《魏書》記載，他為政溫和，相當精明 政理，也能對富國民安多所建樹。6「舉朝略是無妾，天下殆皆一 妻」這篇男性的控訴，當然也是出自於他對家國的一片赤誠。縱 觀全文， 7首先他感歎北魏社會存在「舉朝略是無妾，天下殆皆一 6.（北齊）魏收，《魏書》（臺北：鼎文書局，1983），卷十八，〈臨淮王拓 跋譚附元孝友傳〉，頁422。 7.《魏書》，卷十八，〈臨淮王拓跋譚附元孝友傳〉： 46
- 55. 「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 的妒婦悲歌 妻」的弊俗已久。大家不僅未能正視其嚴重性，還習以為常。縱使 有人勉強多娶妻妾，往往帶來家庭離散破碎、身陷困境，還會引來 婚 姻 內外親友之嗤笑與見怪。他痛切地指控，這種怪象全肇因於女子 與 家 教育施行之不當。據他說，為人父母者總在女兒出嫁時，教她要 庭 「能妒」； 8婦女聚會之際，女性長輩們也總是互勉之以「忌」。 亦即是，自班昭《女誡》以來所強調的敬慎與卑弱婦德已被顛覆， 而「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妬為女工」遂已蔚為時尚。為什麼會這樣 呢？元孝友說是因為女性想保護自己，不想再受欺負了。接著， 元孝友分別從違反傳統、孝道墮闕以及種族無法繁衍等三個角度， 來議論「舉朝略是無妾，天下殆皆一妻」之弊。他引經據典地說， 早在周代，明文規定封建諸侯可以九娶妻妾、士人也能坐擁一妻二 妾；晉朝官員也能按照官品高低廣置妻妾，北魏不應該忽略如此優 良的歷史傳統。因為，廣置妻妾攸關著種族綿延。他不厭其煩地述 說著「廣繼嗣，孝也；修陰教，禮也」的重要。基於此，傳統「陰 ……古諸侯娶九女，士有一妻、二妾。《晉令》：諸王置妾八人，郡公、侯 妾六人。《官品令》：第一、第二品有四妾，第三、第四有三妾，第五、第 六有二妾，第七、第八有一妾。所以陰教聿修，繼嗣有廣。廣繼嗣，孝也； 修陰教，禮也。而聖朝忽棄此數，由來漸久。將相多尚公主，王侯亦由后族 ，故無妾媵，習以為常。婦人多幸，生逢今世，舉朝略是無妾，天下殆皆一 妻。設令人強志廣娶，則家道離索，身事迍邅，內外親知，共相嗤怪。凡今 之人，通無準節。父母嫁女，則教之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勸以忌。持制夫 為婦德，以能妬為女工。自云不受人欺，畏他笑我。王公猶自一心，已下何 敢二意。夫妬忌之心生，則妻妾之禮廢；妻妾之禮廢，則姦淫之兆興。斯臣 之所以毒恨者也。請以王公第一品娶八，通妻以備九女；稱事二品備七；三 品、四品備五；五品、六品則一妻、二妻妾。限以一周，悉令充數，若不充 數及待妾非禮，使妻妒加捶撻，免所居官。其妻無子而不娶妾，斯則自絕， 無以血食祖父，請科不孝之罪，離遣其妻。臣之赤心，義唯家國，欲使吉凶 無不合禮，貴賤各有其宜，省人帥以出兵丁，立倉儲以豐穀食，設賞格以擒 姦盜，行典令以示朝章，庶使足食足兵，人信之矣。又冒申妻妾之數，正欲 使王侯、將相、功臣子弟，苗胤滿朝，傳祚無窮，……（頁423-424） 8.「妒」這個字亦作成「妬」，本文之撰述按照史料文獻之原文，非書寫之誤 。 47
- 5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教」之禮不得廢置，執政者不可不謹慎！元孝友更進一步具體地提 出改善的意見。他認為，第一，必須要恢復古代王公一品備九女， 逐次遞減廣置妻妾之制，並且強制限期完成；第二，未依規定廣娶 妻妾，或是不能善待侍妾致使正妻以妒而捶撻者，一律免官處置； 第三、正妻無子卻不准娶妾而造成無法傳宗接代者，不但要處之以 不孝之罪，還必須強制遣離其妻。他最後更強調，他之所以奏請申 備「妻妾之數」完全是出自於對家國的一片赤誠，因為，唯有這樣 才能讓所有的王侯、將相、功臣子弟滿朝、後代傳祚無窮。 于此，姑且不論元孝友的動機是否真如他所說，單純只是出自 於對家國的一片赤誠而已，但是，他所控訴的「舉朝略是無妾，天 下殆皆一妻」，到底應該還是有某種程度的真實性才對。縱然真實 的北魏尚不至於完全「一妻」，但「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妬為女 工」殆已蔚為流行。「不妒之婦」屬異數的事實，就是最好的證 明。就像北魏北海王元詳（~504A.D.）嫡妃劉氏就曾因「不妒」， 放任夫婿溺寵侍妾范氏，而遭到婆婆捶杖數十下。據載，元詳母 親高太妃怒誡劉氏說：「新婦大家女（漢人劉昶之女），門婦匹 敵，何所畏也，而不檢校夫婿。婦女皆妬，獨不妬也！」。 9無疑 地，高太妃亦教劉氏之以妒。關於此，《魏書》最後記以「劉笑而 受罰，卒無所言。」，除了意寓著為人媳所應有「曲從」的表現之 外， 10大概也還顯露出劉氏強烈矛盾與無奈的心情吧！說不定，在 她的內在世界裡，也還充熾著一股「胡漢」風俗衝突的糾葛！但無 論如何，在「婦女皆妬」的環境氛圍底下，到底「沒有能力妬」抑 或是堅持傳統婦德而「不應該妬」的劉氏，概亦只能笑而無所言 了！ 9.《魏書》，卷二十一上，〈北海王元詳傳〉，頁561-563。 10.《後漢書》，卷八十四，〈列女曹世叔妻傳〉，頁2790-2791。 48
- 57. 「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 的妒婦悲歌 綜上敘述可知，元孝友最後更將婦女皆妒，以致讓他及全天下 男性多無法廣置妻妾的「錯」扣上一個不孝的大罪名。原來，他的 婚 姻 思考邏輯是：婦人修陰教→人夫廣置妻妾→繼嗣廣，盡孝道→苗胤 與 家 滿朝、子孫傳祚無窮。反之，婦女妒、陰教廢→無法廣置妻妾→繼 庭 嗣不廣蓋無以盡孝→子孫亦無法傳祚。如此一來，夫婦男女的婚姻 家庭私領域問題，旋即提昇到公領域的問題層次上來了。換言之， 元氏將男性對婦女皆妒的控訴架構在攸關國家興亡的種族繁衍問題 上，所以，阻斷種族綿延與子孫傳祚無窮之「能妒」與「制夫」， 就成了是對父祖不孝、對國家不義之行舉。所以，讓婦女恢復成為 原來那種克盡敬慎、卑弱特質，遵守三從四德修養的女性就刻不容 緩。一旦婦女具備陰教之禮，即不再「能妒」與「制夫」，「舉朝 略是無妾，天下殆皆一妻」的現象也將隨之改善。奠基於此，元孝 友就建議以一周為限，按照身分階級趕快備齊妻妾數目，否則將處 之以刑。 好治「婦人妬」的劉宋明帝劉彧 無獨有偶地，西元五、六世紀的南朝也曾存在著「婦女多妬」 而引發皇帝親自「治妬」的事實。這個皇帝就是南朝劉宋明帝，名 叫劉彧（465A.D.-472A.D.）。原來，明帝非常「憎婦人妬」，因 此榮彥遠與劉休兩位大臣的妻子遂以好妒而先後遭到明帝之嚴懲。 一則詔賜毒藥致死；一則受杖打二十，並羞辱之以充當掃箒皂筴 賣婦。11 明帝治婦人妬之事例不僅於此，當時湖熟令袁慆的妻子也 11.（梁）蕭子顯，《南齊書》（臺北：鼎文書局，1983），卷三十四，〈劉 休傳）： ……帝憎婦人妬，尚書右丞榮彥遠以善棊見親，婦妬傷其面，帝 曰：「我為卿治之，何如？」彥遠率爾應曰：「聽聖旨。」其夕，遂賜藥 49
- 5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以妒忌而被明帝賜死。事後，劉彧還命令近臣虞通之撰著〈妒婦 記〉，以警誡妬婦。 12又，據《南齊書》記載，明帝亦對當時公主 之善妒感到深惡痛絕。為了治公主之善妒，明帝命令撰作〈讓婚 13 表〉一篇，代替左光祿大夫江湛之孫江斅來婉拒與公主的聯姻。 殺其妻。（劉）休妻王氏亦妬，帝聞之，賜休妾，敕與王氏二十杖。令休 於宅後開小店，使王氏親賣掃箒皂筴以辱之。……（頁612） 12.（梁）沈約，《宋書》（臺北：鼎文書局，1975），卷四十一，〈后妃孝 武文穆王皇后傳附王藻〉，頁1290。據知虞通之所撰之《妒婦記》早已亡 佚，後人亦曾補作之而成《妬記》。唯其文亦僅得散見於《太平御覽》、 《藝文類聚》等史冊。逮至1909年，魯迅著手古小說佚文之輯錄時，遂乃 一一搜集，彙整成《妒記》，收入氏著《古小說鉤沉》。另據《太平御覽 》，曹魏明帝景初年間（237A.D.-239A.D.）亦著有一《妬記》。 （（宋）李昉等，《太平御覽》（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97臺一 版），卷七百五十八，〈器物部〉三，「槃」，頁3497） 13.《宋書》，卷四十一，〈后妃孝武文穆王皇后傳附王藻〉中〈讓婚表〉之 節錄如下：伏承詔旨，當以臨汝公主降嬪，榮出望表，恩加典外。顧審輏 蔽，伏用憂惶。臣寒門顇族，人凡質陋，閭閻有對，本隔天姻。如臣素流 ，室貧業寡，年近將冠，皆已有室，荊釵布裙，足得成禮。每不自解，無 偶迄茲，媒訪莫尋，素族弗問。自惟門慶，屬降公主，天恩所覃，容及醜 末。懷憂抱惕，慮不獲免，徵命所當，果膺茲舉。雖門泰宗榮，於臣非幸 ，仰緣聖貸，冒陳愚實。自晉氏以來，配尚王姬者，雖累經美冑，亟有名 才，至如王敦懾氣，桓溫斂威，真長佯愚以求免，子敬灸足以違詔，王偃 無仲都之質，而倮露於北階，何瑀闕龍工之姿，而投軀於深井，謝莊殆自 同於矇叟，殷沖幾不免於強鉏。彼數人者，非無才意，而勢屈於崇貴，事 隔於聞覽，吞悲茹氣，無所逃訴。制勒甚於僕隸，防閑過於婢妾。往來出 入，人理之常。當賓待客，朋從之義。而令掃轍息駕，無闚門之期；廢筵 抽席，絕接對之理。非唯交友離異，乃亦兄弟疏闊。第令受酒肉之賜，制 以動靜；監子荷錢帛之私，節其言笑。姆嬭爭媚，相勸以嚴；妮媼競前， 相諂以急。第令必凡庸下才，監子皆葭萌愚豎，議舉止則未閑是非，聽言 語則謬於虛實。姆嬭敢恃耆舊，唯贊妒忌，尼媼自倡多知，務檢口舌。 ……禮則有列媵，象則有貫魚，本無嫚嫡之嫌，豈有輕婦之誚。況今義絕 傍私，虔恭正匹，而每事必言無儀適，設辭輒言輕易我。又竊聞諸主焦聚 ，唯論夫族。緩不足為急者法，急則可為緩者師，更相扇誘，本其恒意， 不可貸借，固實常辭。或言野敗去，或言人笑我，雖家曰私理，有甚王憲 ，發口所言，恒同科律。王藻雖復強佷，頗經學涉，戲笑之事，遂為冤魂 。褚曖憂憤，用致夭絕。傷理害義，難以具聞。夫螽斯之德，實致克昌； 專妒之行，有妨繁衍。是以尚主之門，往往絕嗣；駙馬之身，通離釁咎。 以臣凡弱，何以克堪。必將毀族淪門，豈伊身眚。前後嬰此，其人雖眾， 然皆患彰遐邇，事隔天朝，故吞言咽理，無敢論訴。臣幸屬聖明，矜照由 道，弘物以典，處親以公，臣之鄙懷，可得自盡。如臣門分，世荷殊榮， 50
- 59. 「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 的妒婦悲歌 令人稱嘖，明帝竟為了治「婦人妒」而不惜動之以至尊皇帝統治威 權，使盡各種出人意表之手段。由此可見，站在男性的角度，當時 婚 姻 「婦人妒」之病甚矣！ 與 家 那麼，「婦人妒」究竟有多嚴重呢？綜觀〈讓婚表〉即明瞭。 庭 此表全文主旨可分成三部份。首先，江斅強調他出身寒門顇族， 質陋平凡。表面上，聯姻公主或是族門之幸，但事實上卻是「非 幸」。因為，晉代以來，高娶公主而飽受公主善妒禍害的史事歷歷 在目，實令江斅憂心不已。接下來，他花了相當長的篇幅來陳述晉 代駙馬爺的境地苦楚。由於公主好妒，他們個個都遭遇到公主老婆 比管制、防範婢妾和僕隸還要刻薄的對待。縱然出身名門、氣質不 凡如王敦、桓溫、王偃、何瑀、劉惔、謝莊與殷沖等人，也都無法 擺開妒害，個個只得屈勢於公主之尊貴，忍氣吞聲。江斅更指控， 公主群聚之際，不是評議「夫族」之是非，就是討論如何防範夫婿 之「劈腿」。她們意見交流、互相學習，對她們而言，妒忌是最好 的武器。所以不論年紀大小，不論保母、乳娘，只要是女人，概都 必須處之以嚴急，才能預防她們爭寵與饒舌。江斅沉痛地指出，如 此一來，每個駙馬都被陷入沒有朋友、兄弟疏遠的境地。雖然這只 是公主駙馬爺的家事，但公主之言往往勝過王法，金科玉律般地有 效。無論駙馬如何虔敬公主老婆，誠如王藻與褚曖，竟也因公主之 讒言而致絕命。這些善妒公主的傷天害義，真是磬竹難書，不勝枚 舉！最後一部份〈讓婚表〉亦如元孝友的控訴文一般，援舉「尚主 之門，往往絕嗣」的事實，將公主善妒之舉扣上「有妨繁衍」之 罪。江斅說，他披露這些事實，不僅只圖一己之利便，其實更為了 足守前基，便預提拂，清官顯宦，或由才升，一叨婚戚，咸成恩假。是以 仰冒非宜，披露丹實。非唯止陳一己，規全身願；實乃廣申諸門憂患之切 。伏願天慈照察，特賜蠲停，使燕雀微群，得保叢蔚，蠢物含生，自己彌 篤。若恩詔難降，披請不申，便當刊膚剪髮，投山竄海。（頁1290-1292） 51
- 6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要替所有高娶公主為妻者發聲，將他們對公主善妒苛待的惶恐與絕 嗣之耽慮大聲說出來。他更強烈表達婉拒迎娶臨汝公主之志。他 說，如果申述未能博得回應，他將切皮膚剪頭髮，遠遠逃到山海之 中永不再回來。其堅決可見一般！ 誠如上述，江斅對迎娶臨汝公主的恐懼，以及可能遭臨絕嗣的 擔心，流露無遺。據《宋書》之載，明帝更將〈讓婚表〉轉給每位 公主傳看。之後，早已和王藻訴請離婚，並進一步讒言皇帝將之下 獄賜死的臨川長公主，終於上表悔過。她承認，訴請與王藻離婚完 全是自己善妒「囂戾」之誤所致。她乞請皇帝允准她「還身王族， 守養弱嗣」。14 事情發展至此，證明了明帝之出招，某種程度上是 達到療妒之效。 魏晉南北朝人妻之能妒與制夫 看到上述兩則西元五、六世紀出自男性對「婦人妒」之控訴， 不由得令人對妒婦人妻心生畏懼。若將這些男人的指控逐字逐句拼 湊起來，一個個面目猙獰、張牙舞爪，喪盡天良、壞事做盡的妒婦 圖像，就會浮現在妳我的眼前。看來從男人的眼睛出發，妒婦人妻 都不是「好」女人。我們不禁要問：她們為什麼既要「制夫」又要 「能妒」以做盡「壞事」呢？接下來，我們嚐試著一起走入史冊仔 細探索一番。 15 于此，我們先走進《妬記》 所輯錄的七個妒婦人妻故事之 14.《宋書》，卷四十一，〈后妃孝武文穆王皇后傳附王藻〉，頁1290和頁 1292。 15.魯迅校錄，《古小說鉤沉》（山東：齊魯書社，1997），《妬記》，頁 229-231。 52
- 61. 「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 的妒婦悲歌 中： 一、東晉桓溫背著公主老婆納妾。善妒的老婆得知消息之後，立刻 婚 姻 拿起刀子率領婢僕企圖前往砍殺妾婦。16 與 家 二、東晉王導妻曹夫人，嚴禁王導不得列置侍御。然而她卻意外發 庭 現王導背著她「密營別館，眾妾羅列」，外面早已兒女成行。 一怒之下她帶著奴婢，手拿菜刀衝出去要找「小三」理論。據 知，王導也駕著牛車急速跟隨在後，惟恐來不及阻止暴力悲劇 發生，而一直以麈尾扇柄驅趕牛跑快一點。此事更曾引來蔡謨 的戲謔。17 三、東晉謝安妻劉夫人不准老公置立妓妾。但他以深好樂聲為由， 還是希望能夠得到應允。於是找來兄子、外甥，以〈關雎〉和 〈螽斯〉不忌之德來諷喻劉氏。但劉夫人卻以為此兩詩作者是 周公，所以不忌之德是男人創造出來的，她相信如果是周夫人 ，就絕對不會有這種寫法與看法了！ 四、阮宣子之妻聽到先生讚歎花園桃花美不勝收之後，妒火中燒， 一刻都不能等待地命令奴婢拿刀將桃樹砍毀。 五、京城某妒婦動輒捶打老公，並常用繩子綁著，像畜牲一般地牽 著到處走。老公不勝其苦，配合巫媼之設計，找來一頭羊代替 他被繩綁後，兀自離家逃走並欺矇妻子說，妳的老公會變成一 頭羊，是祖先神靈嚴懲妳妒忌而降罪的結果。假若妳能悔悟， 妳老公就會又變回來。當下妒婦抱羊痛哭，立誓改過從此不再 16.（唐）歐陽詢撰•汪紹楹校，《藝文類聚》（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2新一版），卷十八，〈人部〉二，「美婦人」，頁325。 17.此故事也見於（唐）魏徵，《晉書》（臺北：鼎文書局，1975），卷六十 五，〈王導傳〉： ……司徒蔡謨聞之，戲導曰：「朝廷欲加公九錫。」導弗之覺，但謙退 而已。謨曰：「不聞餘物，惟有短轅犢車，長柄麈尾。」導大怒，…… （頁1752-1753） 53
- 6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妒忌。 六、東晉孝武帝泰元年間（376A.D.-396A.D.），某荀姓妻子庾氏 妒忌，有一天老公外宿未歸，一妒之下殺死兩個兒子。她的妒 忌無理引起娘家爸爸的不滿，命令哥哥來教訓。遺憾的是，遭 到杖打數百的她依然堅持不改妒性。 七、諸葛元直妻劉氏妒忌，經常打老公，元直痛苦不堪，往往直搓 雙手。某天遭打又在搓揉雙手時，劉氏的棍子又打了下來，意 想不到地不偏不倚，打到手指關節而腫了起來。劉氏不僅未停 止毆打，更因此而規定，以後受打疼痛難當時，雙手只能抓著 褲褶，不准搓揉。 綜觀上舉，一、二兩則故事，都已經存在有可能影響或破壞別 人婚姻家庭的「小三」事實了，以致元配衝動地想拿刀殺人。相反 地，三、五、六、七之故事，女主角之妒妻都在沒有「小三」出現 之前，就已放縱妒忌，積極施展各種暴力手段，試圖能夠壓制老公 以防範未然。 為什麼大多數的妒婦人妻總是要張牙舞爪地上演全武行呢？仔 細推察，她們之所以妒，蓋基於保護與捍衛自己的婚姻和家庭，惟 恐遭到第三者的破壞。看起來動機和目的正當合理，誠實無可厚 非。就像上述之王導，不僅外面有小老婆，兒女成行，其中，他還 放縱愛妾雷氏干預政治事務並收納財賄。 18事情發展至此，元妻曹 夫人如何能不擔心、不激動呢？又怎能不替自己的婚姻家庭好好籌 算一下呢？還有，儘管謝安元妻劉夫人，並沒有上演全武行的劇情 橋段，但事實證明，縱使她百般防範， 19謝安布衣蟄居東山之際， 18.（劉宋）劉義慶•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臺北：華正書局，1993)， 卷下，〈惑溺〉第三十五，頁923。 19.劉夫人對謝安的防範不論男女。事實可見下引史文： 54
- 63. 「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 的妒婦悲歌 也早就公然蓄養妓妾，每天帶著四處遊街玩樂，連皇帝都已知道 了呢！ 20對劉氏而言，真是情何以堪呀！也難怪六之故事的荀妻庾 婚 姻 氏，在妒性發作下，竟會失去理智而殺死親生的兒子。無獨有偶 與 家 地，西晉賈充後妻郭槐也以妒，而間接害死兩個親生兒子。據知， 庭 郭氏「酷妒」。她兒子黎民周歲大的某一天，被乳母抱著迎接爸爸 賈充下班，而賈充靠近乳母身體逗著兒子玩的這一幕卻被郭氏看 見。妒性大發的她誣認老公與乳母有染，於是將乳母鞭死。黎民就 在終日悲思啼泣，不喝其他婦人奶汁之後夭折了。接著，再生的第 二個兒子也因此死了，終致賈家無子傳繼。 21 顯然，人妻在妒性發作下的種種不理性行徑，正強烈地透露出 大老婆是經常處於某種對婚姻家庭沒有安全感與信心的「難忍」情 境之中！就像《典論》所記的，王琰封官而其妻卻嚎陶大哭那樣， 王琰的富貴事實是預告著他將會要娶妾了，所以老婆害怕、擔心自 己之餘，不由悲從中來地傷心大哭起來。22其次，像荀妻庾氏也是 天天擔心「小三」會出現。為了監控、掌握老公的一舉一動，她住 的房子未設房間與後牆，以達到「直視」到底的作用；沒有鬍鬚的 人也嚴禁進入她家；靠近她老公或和他坐在一起的人，也都無不 《世說新語箋疏》，卷下，〈賢媛〉第十九： 謝公夫人幃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暫見，便下幃。太傅索更開，夫人 云：「恐傷盛德。」（頁 695） 同書，卷下，〈輕詆〉第二十六： 孫長樂兄弟就謝公宿，言至款雜。劉夫人在壁後聽之，具聞其語。謝公明 日還，問：「昨客何似？」劉對曰：「亡兄門，未有如此賓客！」謝深有 愧色。（頁839） 20.《世說新語箋疏》，卷中，〈識鑒〉第七，頁403。據知，劉夫人還以謝氏 兄弟都已富貴，勸進謝安至京發展。事見同書，卷下，〈排調〉第二十五 ，頁801。 21.《晉書》，卷四十，〈賈充傳〉，頁1170與《世說新語箋疏》，卷下，〈 惑溺〉第三十五，頁918-919。 22.《藝文類聚》，卷三十五，〈人部〉十九，「妬」，頁614。 55
- 6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遭到痛打……。23再有，馮方女納予袁術為妾，因美而得寵。不幸 地，卻在袁術眾妻妾的妒忌下，合力將之懸殺而死。 24如此妒婦之 非常人行舉，真是不勝枚舉。令人無法置信的是，妒婦之妒忌性報 復，尚且可以延燒到死後－不論是廣納「小三」的人夫還是人妻自 己。據載袁紹死後，妻劉氏旋即痛殺五個寵妾，並將個個毀屍，以 發洩其失去作為人妻在婚姻家庭地位的怨和恨。其恨怨之深，實可 見一班！25《異苑》更傳說著一段故事。吳興有一桑乞者，未能信 守嫡妻臨終前「不忍再娶」的承諾，逕自於喪禮完畢之後再娶。結 果，大白天竟然遇見老婆回來，還跟他說：妳不是已經答應我不再 他娶，怎麼那麼快就違背誓言辜負我了呢？話一說完，拿出刀子迅 雷不及掩耳地將其陽具割斷。雖不至出人命，但其老公卻永遠不能 人道。26雖然故事有些詭異怪誕，但也反襯出現實世界中，人妻對 人夫信守婚姻契約與否的執著和堅持。一旦人夫違背婚誓，人妻心 狠手辣之程度，往往是始出意料。 由此可知，妒忌爆發威力何其恐怖，正強烈地顯現著，妒婦人 妻其實是分秒都處在惟恐失去婚姻家庭的神經緊繃狀態當中的。為 什麼會這樣？問題的關鍵大概還是與男人「以色為主」有著密切的 關係吧！？三國荀奉倩（即荀粲）到底是誠實地替天下男人道出了 心聲。他說：「婦人德不足稱，當以色為主。」！雖然當場曾遭到 裴令之喝止，認為這只是一時興緻所說的話語而已，有德者不該如 此說，免得後人誤解了。真有越描越黑之妙呢！27許允以妻阮氏奇 23.《藝文類聚》，卷三十五，〈人部〉十九，「妬」，頁615。 24.《藝文類聚》，卷三十五，〈人部〉十九，「妬」，頁614。 25.《藝文類聚》，卷三十五，〈人部〉十九，「妬」，頁614。 26.《藝文類聚》，卷三十五，〈人部〉十九，「妬」，頁616。 27.《世說新語箋疏》，卷下，〈惑溺〉第三十五，頁918。 28.《世說新語箋疏》，卷下，〈賢媛〉第十九： 許允婦是阮衛尉女，德如妹，奇醜。交禮竟，允無復入理，家人深以為憂 56
- 65. 「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 的妒婦悲歌 醜而不入新房的故事，也在在證明了男人「好色不好德」的嗜好習 性。28就這樣，為了阻斷男性的「好色不好德」，女人選擇發揮本 婚 姻 能的妒忌。 與 家 除了能妒，魏晉南北朝女性當然還相信「制夫」更是根本，唯 庭 有將人夫馴服，他們才不會放縱一己之色念橫溢四竄。誠如上述， 制夫與能妒蓋都傳授承襲於周遭之婦長。以晉代王衍妻郭氏為例， 她總是挾持舅姑之囑付而得制夫與治家。不僅老公對於她的「剛愎 貪戾」只能「患之而不能禁」，正當小叔王澄諫諍她不要貪欲，她 也立即搬出婆婆頒予她的「夫人臨終以以小郎囑新婦，不以新婦囑 小郎」口諭，急速捉住小叔而以杖棍教訓之。29 承如上述，五故事之人妻是使用長繩綁住老公的腳，牽著他像 畜牲一樣地行走，某種程度上是具有馴服的形式意義的。當然，杖 打也可以達到制夫之效。然而，這是「力取」式的制夫。反觀許允 妻阮氏，卻是一個「智取」者。話說嫌她奇醜的老公許允責問她 說，傳統婦德有四則，妳具備幾個時，她也針對許允自誇百行皆備 而反譏之以「夫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最 後，她的機巧智慧博取許允的敬重。這類型的制夫，往往是利用言 語之犀利與俐落，以博取站上峰的契機。《世說新語》所記，王渾 看到弟弟王倫從面前走過，向著老婆鍾氏讚歎說：我們如果能夠生 到像這樣醇粹簡遠的孩子，真的就令人相當安慰。鍾氏笑著回答 。會允有客至，婦令婢視之，還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範也。 婦云：「無憂，桓必勸入。」桓果語許云：「阮家既嫁醜女與卿，故當有 意，卿宜察之。」許便回入內。既見婦，即欲出。婦料其此出，無復入理 ，便捉裾停之。許因謂曰：「婦有四德，卿有其幾？」婦曰：「新婦所乏 唯容爾。然士有百行，君有幾？」許云：「皆備。」婦曰：「夫百行以德 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允有慚色，遂相敬重。（頁671-672） 29.《晉書》，卷四十三，〈王戎附王衍傳〉，頁1237與〈世說新語箋疏〉， 卷中，〈規箴〉第十，頁556和559。 57
- 6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說：今天如果是我和小叔結婚的話，生下來的小孩一定不止這樣。 雖然後代注疏家以鍾氏此語乃「穢語」，不該是出自太傅名家女之 口，但不論如何，她夠自信。吾人明顯可以窺得她對老公之輕鄙， 30 就像王凝之妻謝氏一樣。縱然凝之出自王羲之，人材也不差，但 總還是無法跟謝家一門皆個中翹處相比。 31還有，嫁予王廣的諸葛 誕之女也是一個有識見的自信婦女。她在新婚當天，三言兩語地 就把老公制服了。原來王廣問諸葛氏說，新娘子今天怎麼神色卑 下，非常不像您爸爸喔！諸葛氏立即回之以：「大丈夫不能仿佛彥 雲（王廣父王凌字），而令婦人比蹤英傑。」。 32另外，王戎妻的 制夫卻也是毋需用到棍棒的，相當特別。其實她是用卿卿老公的方 式而將之馴服的。儘管王戎告誡她，為人妻者與老公卿卿「於禮不 敬」，以後不准再這樣。可是她回答說：「親卿愛卿，是以卿卿； 我不卿卿，誰當卿卿。」。33 綜上敘述，基於人夫多以「好色不好德」，人妻為了捍衛自己 並保護自己的婚姻與家庭，毋使其遭到小三之破壞，只得使用各種 手段以「能妒」，用盡任何方法以「制夫」。事實動機蓋單純與合 理，只是，假若以保護婚姻家庭為名，而過度無限上綱地釋放妒 性，甚至連一棵桃花樹都不放過，恐怕真的連同是女人的都很難以 被說服。同樣地，像袁紹妻子盡殺寵妾並將之毀屍的行為，論真說 起來，早已超過了適時保護自己、捍衛婚姻家庭的動機了。殘酷手 段的背後，一個哀怨婦女洩憤紓怨的報復心態乃彰露無遺！像晉 武帝泰始年間（265AD.-274A.D.）劉伯玉妻子段明光，就是一個無 30.《世說新語箋疏》，卷下，〈排調〉第二十五，頁788。 31.《世說新語箋疏》，卷下，〈賢媛〉第十九，頁697。 32.《世說新語箋疏》，卷下，〈賢媛〉第十九，頁677。 33.《世說新語箋疏》，卷下，〈惑溺〉第三十五，頁922。 58
- 67. 「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 的妒婦悲歌 法妥善管理自己妒忌情緒的婦女。最後，就在她的妒性發作下，與 〈洛神賦〉裡的美麗洛水女神爭風吃醋而跳河自盡。 34真是一個悽 婚 姻 慘哀怨的妒婦故事。 與 家 庭 結語－能妒與制夫者之悲歌 上述這個既可憐又可悲的妒婦故事，後來以「妒婦津」而名傳 下來。縱觀而論，有些制夫與能妒的人妻，終至能夠贏得敬重，而 保有婚姻與家庭地位，但命運坎坷者還是佔絕大多數。總結來說， 能妒與制夫非但不一定能適時捍衛自己、保護婚姻，尚且還每每招 致男性的韃伐與抨擊。在父系男權社會結構當中，只要將能妒與制 夫扣住子孫綿延、傳祚無窮的不盡孝道思維框架之下，藉由男性掌 握的春秋大筆，一幅幅面目猙獰、喪盡天良的壞女人妒婦像旋即臭 名萬世。因此，不僅史冊之於妒婦罵聲不斷，逕自將其妒忌行徑以 忤違傳統而污名化； 35當她們活著的時候，更是未見得好過。姑且 34.（宋）李昉等，《太平廣記》（北京：中華書局，2010），卷二百七十二 ，〈妬婦〉，「段氏」： 臨濟有妬婦津。傳言晉太始中。劉伯玉妻段氏字明光。性妬忌。伯玉嘗於 妻前誦洛神賦。語其妻曰。取婦得如此。吾無憾焉。明光曰。君何得以水 神美而欲輕我。吾死何患不為水神。其夜乃自沈而死。死後七日。夢見與 伯玉曰。君本願神。吾今得為神矣。伯玉遂終身不復渡水。有婦人渡此津 者。皆壞衣枉粧。然後敢濟。不爾。風波暴發。醜婦雖粧飾而渡。其神亦 不妬也。婦人渡河無風浪者。以為醜不能致水神。醜婦諱之。莫不皆自毀 形容。以塞嗤笑也。故齊人語曰。欲求好婦。立在津口。婦人水傍。好醜 自彰。（頁2143-2144） 35.《世說新語箋疏》，卷下，〈賢媛〉第十九： （余嘉錫）【箋疏】……考之傳記，晉之婦教，最為衰敝。夫君子之道， 造端夫婦。故〈關雎〉以為風始，未有家不齊而國能治者。婦職不修，風 俗陵夷，晉之為外族所侵擾，其端未必不由於此也。故具列當時有識之言 ，以為世戒。干寶《晉紀總論》曰：「其婦女莊櫛織絍，皆取成於婢僕， 未嘗知女工絲枲之業 ，中饋酒食之事也。先時而婚， 任情而動，故皆不恥 淫逸之過，不拘妬忌之惡。 有逆于舅姑，有反易剛柔，有殺戮妾媵， 有黷 59
- 6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不論，她們終日受到人夫背棄婚誓的憂心焦慮煎熬，一個運氣不 佳，遇到人夫之不淑如孫秀妻蒯氏，恐怕也得「大自悔責」，後求 救於皇帝，等待特赦才有獲取老公寬恕的可能機會。 36更甚者，若 是來個像劉彧般「好治婦人妒」的皇帝，小則詔打妒婦數百，大則 殆連小命都難保。一旦頑囂立名，即無人要娶，大概就得像孫綽一 樣用欺矇的方式才有辦法把女兒嫁掉！ 37推論至此可知，魏晉南北 朝「持制夫為婦德，以能妒為女工」之蔚為時尚，底子裡正是父系 男權社會結構更頑強發展的反襯，而在如此歷史脈絡中試圖抵抗的 妒婦人妻們，她們的生命之歌已被宿命地註定著應該還是一首悲 歌。 亂上下，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況責之聞四教於古，修貞順於 今，以輔佐君子者哉？」……（頁664） 36.《世說新語箋疏》，卷下，〈惑溺〉第三十五，頁920。 37.《世說新語箋疏》，卷下，〈假譎〉第二十七，頁860。 60
- 69. 參訪瑞典，思考台灣――和怡瑾 一起尋找「照顧公共化」的新國度 參訪瑞典，思考台灣――和怡瑾 婚 一起尋找「照顧公共化」的新國度 姻 與 家 庭 1 唐文慧 認識怡瑾是在1998年夏天，那年我從高醫醫社系轉到成大政 經所任教。她給我的第一印象是美麗溫柔，氣質高雅。由於都投入 性別研究的領域，又都是女學會的成員，我們的相遇，似乎非常的 自然，而不需任何理由，這使得我現在怎麼也想不起來，最初我們 是如何認識的？就像志同道合的人，自然就會走到一起似的！然 而，由於2005年2月，因為家庭因素，我從台南成大轉到高雄中山 大學任教，之後沒有機會再遇見怡瑾，但我一直知道怡瑾跟大家一 樣，都在教性別，做性別研究。後來，輾轉知道怡瑾生病了，但前 一陣子仍看到她所寫的，關於台南安平婦女的研究計畫書，我知 道，怡瑾正用她的毅力對抗著病魔，我也很樂觀地相信，她會善用 她的每一個時間，做最有意義的事。那天，收到成大婦研中心發出 的email，傳來怡瑾走了的訊息，不禁讓我跌入記憶中，開始回想 起曾與她在一起的那些點點滴滴……。 第一次和怡瑾的相遇，我記得很清楚，是個大熱天，她開車載 1.美國哈佛大學社會學博士，曾任職於高雄醫學大學醫學社會學系，成功大學 政治經濟學研究所，現任職於中山大學社會系暨通識教育中心副教授。長期 關心婦女運動與社會政策制訂。研究領域為性別社會學與政治社會學，近期 研究主題為：臺越跨國婚姻、中產階級母職。任教科目為：性別社會學、全 球化議題。 61
- 7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著我到台南市區某一個電台，我們共同接受主持人的訪問，談的當 然還是性別議題，雖然內容已經不復記憶，但當時的情景，還歷 歷在目。那時，我們擠在一個狹小的錄音間內，高談闊論著性別 正義，時而嚴肅，偶而也笑聲不斷……，10多年前，年輕時的那一 幕，至今印象仍然是那麼清晰！之後，有更多的機會，我們總會在 「成大性別與婦女研究中心」的許多活動中相遇。每次，她總是穿 的美美的，聲音柔柔的，笑容可掬地分享著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 在她十分女性化的外表下，我卻感覺得到，怡瑾內心潛伏的那一股 無比堅毅和勇敢的力量！記得有一次，因為女學會的活動，她帶著 學齡前的女兒，來到惠馨高雄的家和大家聚會。當時，她把女兒打 扮像個漂亮的小公主，且像個盡責的母親，隨侍在側，把小女孩照 顧得可說是無微不至。我當時笑著問怡瑾，還會再生老二嗎？她搖 搖頭，說不會。我接著問，為什麼？怡瑾那時一脈深情地，看著她 的女兒，轉過頭用她一貫優雅的姿態，不疾不徐，緩緩地告訴我 說，她無法想像，能把自己的愛，從女兒身上分出一部份，給另一 個孩子。當時，我十分震懾於她對女兒的那種全心投入的感情，那 種要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獻給這個女兒的口氣，是那麼自然地流 露出來，毫無掩飾或遲疑！這種心情，直到我後來當了媽媽，才能 略微體會一、二。之後，怡瑾的女兒上了國小，從旁人得知，她開 始投入了公立小學「兒童課後照顧公共化」議題的推動，不僅是制 度設計的倡導，也親自投入許多心血在實作當中，並去衝撞公立學 校保守和傳統的體制，只為了給自己和所有的孩子，有一個更好的 學習和照顧的環境。如果今天臺灣的兒童照顧制度有些微的改變或 進步，怡瑾無疑地，可說是其中一股重要的推動力量。在學術研究 與個人生命歷程中的母職實踐，我和怡瑾同為社會學家，同為女性 主義者，同樣愛孩子，同樣主張照顧公共化，從我們的諸多的共同 62
- 71. 參訪瑞典，思考台灣――和怡瑾 一起尋找「照顧公共化」的新國度 點出發，讓我不禁想以回顧並分享過去旅行與參訪瑞典的經驗，用 來紀念這位美麗溫柔、又有行動力的女性主義社會學家，我的好朋 婚 姻 友：怡瑾，妳的美麗形貌與不朽的精神永遠在我們的心中！ 與 家 庭 誰來照顧？ 女性主義經濟學家Folbre提出一個關於兒童照顧的重要問題： 「養育孩子的方式，該由誰來決定，所需成本又該由誰來支付？」 她認為，一個社會兒童照顧制度的形成，主要端視一個社會的集 體認同（collective identities）、利益（interests）和權力（power） 交錯互動的結果。在其探討有關照顧經濟學的書「Who Pays for the Kids？」一書中，她指出，孩子是「公共財」（public goods），照 顧孩子為社會提供了很重要的公眾利益，但是公共資源對育兒的幫 助，卻相當有限。Folbre所描述的，雖然是美國社會的情形，但這 樣的現象，在台灣也相當的類似。 在台灣，我們看到權威的育兒知識多數由男性為主的小兒科醫 師，或所謂的教育專家所掌控，真正從事母職的工作者之經驗，尤 其是眾多的母親，她們的聲音卻往往被忽略，跟母職相關的照顧政 策，也多由男性為主的家長式國家(paternal state)的官僚體系成員所 主導，很少願意真心的傾聽女性、尤其是母親的聲音。母親的聲音 微弱，且不能夠實際影響政策的形成與決定，造成了政策離母親的 需求越來越遠。這是因為台灣的母親沒有發聲嗎？或是因為她們沒 有形成有力的壓力團體？怡瑾與許多婦女運動者和女性主義學者的 努力，事實上，至今仍然沒有中斷！ 兒童照顧制度如果對婦女的育兒態度不友善，且支持系統薄 弱，在當今職業婦女人數逐漸增加，造成生育率逐漸下滑的現象， 63
- 7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便不足為怪。政府部門和社會大眾對「少子化」的憂慮，事實上是 育兒制度不良的結構性成因所造成，目前政府卻反而以「補助生育 者」的「個人問題」方式來處理，純然是「見樹不見林」。除了鼓 勵個人生育，政府完全忽略社會制度的建設，如何影響母親或夫妻 和家庭的生育意願與抉擇。除了採短利式的生育補貼，過去，甚 至有專家學者提出，建議政府對於未生育的成年女性課徵「單身 稅」，而引發了劇烈的社會爭議，政策才被作罷，這種對女性的 「單身歧視」，或對未/不孕者的污名，都顯示了台灣社會在性別 平等意識方面的欠缺。對女性不友善的兒童照顧政策與制度下的結 果，使得女性選擇少子，甚至不生育子女，以求能全心發展自己的 職涯，是當代主流的現象，然而，問題卻往往被歸咎於台灣女性不 肯履行傳統性別角色，甚至認為都是女性主義高張惹的禍。 近來，也有越來越多的東南亞國家的女性，因為與台灣本地男 性結婚，而移民到台灣，她們多半很快地就在台生育子女，然而， 研究也發現，受困於夫家與國家的壓迫，她們因而並不能夠順利地 進入職場工作，能擁有自己的經濟與社會獨立地位的比例相對較 低，也影響了其生存的權利與福祉。這些移民母親是否能夠順利發 聲，要求國家提供充分的兒童照顧服務，也成為另一個值得我們 重視的問題2。國家社會低度介入的兒童照顧政策，使得台灣女性 越來越多人選擇無子女（child-free），許多台灣丈夫遂透過跨海娶 親，來滿足傳宗接代的父權任務，然而，來自東南亞的婦女，與他 們所生的「新台灣之子」，是否能夠受到平等的尊重和對待，使得 兒童照顧的議題，又添加了多元族群的變項，值得學界與社運團體 積極地來瞭解與關切。未來，與多元化的婦女權益，與有關的兒童 2.唐文慧、王宏仁，2009，夫枷蓮花：十六個受暴越娘的出走，台北：巨流出 版社。 64
- 73. 參訪瑞典，思考台灣――和怡瑾 一起尋找「照顧公共化」的新國度 照顧的問題，將由誰來代言？做為女性主義社會學者，過去，怡瑾 投入並花費了時間和精力，也讓此議題逐漸受到社會的注目，但未 婚 姻 來改革的路途還很遠，怡瑾的理想與心願，值得我們繼續奮鬥。臺 與 家 灣社會殘補式的兒童與社會照顧體系，已經到了需要大力改革的階 庭 段，兒童照顧體系的關鍵，更是許多女性主義者關切的主題。因 而，以下我將提出北歐福利國家――瑞典的經驗，做為我們的借鏡 與改革的參考。 瑞典：「共同照顧」的典範 早在1968年，瑞典政府在「致聯合國聲明書」就曾呼籲：「所 有的立法都必須將傳統男人養家、女人照顧的角色扮演及社會價值 觀，轉換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親職的責任必須父母和社會共 同負擔」。瑞典，在我的心目中，就是台灣兒童照顧制度的典範， 在這點之上，相信怡瑾的想法也是這樣！ 2003年的八月，我跟隨蘇芊玲教授所率領的「台灣性別平等教 育協會」的成員來到瑞典。雖這是我第三次至瑞典旅行，一路上仍 不斷讚嘆，這個國家像座寶藏，還有太多可以深掘探究的地方。事 實上，我第一次到北歐是在1994年，主要目的只是旅遊，那時我還 在美國東岸波士頓附近求學，因為學習社會福利政策，從書上得知 北歐斯堪地那維亞國家是福利國家的典範（註二）3。在美國的社 會學界有許多對自己的社會福利制度不滿的學者，像我的論文指導 教授Theda Skocpol就是一個北歐迷，我們同學之間聚會時，常會開 玩笑說，如果可以選擇自己的出生地，她一定會選擇被生在瑞典。 3.Henry Milner 原著，陳美伶譯，社會民主的實踐（Sweden: Social Democracy in Practice），台北：五南圖書出版社。 65
- 7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如果是妳呢？妳想被出生在哪裡？ 那次旅行北歐給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裡的小孩對陌生人的 友善態度，簡直跟我在美國的經驗有天壤之別。在美國，我們已經 習慣，不應該隨便去跟別人家的小孩搭訕，或觸摸他的身體。因為 這很容易招致他的父母的白眼或甚至抗議的舉動。美國的小孩對陌 生人的防衛很強，多次經驗發現，他們不會輕易回答陌生人的問 題。或許這是因為他們的教育強調，並告訴小孩，要注意防範陌生 人對他們可能的侵犯。這使得剛去美國讀書時的我，常常因為在台 灣習慣了逗逗鄰家小孩玩，而多次犯了文化態度上的錯誤，遭致白 眼或抗議。當時充滿善意的我，覺得心裡像在淌血。 然而，北歐經驗真的很不同！那次的旅行，有一天黃昏時，我 們抵達挪威北邊的一個鄉村，住進一個非常鄉村田野風味的住處 後，我和同伴騎著飯店所提供的腳踏車，在附近閒逛走馬看花，我 們一路上想找個店家買水果吃，補充旅行時的不足，但是在純樸的 鄉下，才下午四、五點，所有的商店都關門休息了。我們來到一個 有高高圍牆的房子外面，看到裡面種了很多樹木，門外有三、四個 大約十幾歲上下的小孩正在玩耍，我們停下來，用英文問他們說： 「請問，這裡有沒有哪裡可以買得到水果吃」。這幾個小孩面面相 覷然後搖搖頭說：「沒有！」其中一個小男孩想了想說：「妳們可 以進來我家，院子裡有果樹可以讓妳們摘來吃啊！」我當時聽了嚇 了一跳，心想這些小孩不怕我們是壞人嗎？我問：「妳爸爸媽媽 在嗎？」他說：「不在啊。」我委婉的說：「這樣我們不好意思 哩」，其實心裡也在想水果會不會有農藥？他說：「沒關係，我們 大家都是這樣做，想吃水果就自己摘來吃啊，不要客氣。」說完， 他真的帶我們到他家院子，還當場摘下來，擦擦就吃下去了，也送 給我們一些黃色的李子。當時，除了感到水果的酸甜美味外，真 66
- 75. 參訪瑞典，思考台灣――和怡瑾 一起尋找「照顧公共化」的新國度 的很驚訝，那裡的孩子的友善和信任。到我們離開時，他的爸爸媽 媽都還沒有回來呢！至今，那幾個孩子的面貌至今還留在我的腦海 婚 姻 內。為什麼那裡的小孩可以那樣自在的對待陌生人，一定是那個社 與 家 會的大人對小孩沒有威脅，讓他們可以信任吧！台灣呢？我們會越 庭 來越像美國還是北歐呢? 第二次到北歐則是在1997年時，與某社會福利考察團一同前 往。那次的參訪主要重點在社會福利機構，其中印象最深的是瑞典 的老人住宅，其最大特色是由政府所供應給全國老人的平價的住 宅，是與一般民眾混居的。因此，從外表妳幾乎看不出他是我們台 灣老人最恐懼被送進的那種所謂的「老人安養院」。然而，當我們 參觀時，才發現那裡的設施真的對老人非常的方便。一整棟大樓式 的建築，一樓就是餐廳、電影院等休閒空間與小型的醫院。二樓以 上的住家也類似一般人的住家，可以獨居或提供老人夫婦同住，門 戶完全獨立保有隱私，跟台灣的老人住宅少則二、三人，多輒七、 八人一間，工作人員幾乎隨時可以進入老人的房間，說是為了老人 的安全，兩者的安排非常不同。他們精心安排讓身體不便或較老的 老人住在較低的樓層，除了方便老人的活動外，工作人員也可以比 較就近而仔細的看護。我們參觀一對老夫婦的房間，布置的非常溫 馨，就像一般人的住家，但是仔細看才知道，這樣的房內有非常先 進而完備的安全措施。看起來跟我們一模一樣的床，卻是可以自動 上下和溫度控制的電動床，廁所也設有感應器，讓工作人員掌握老 人的狀況，當他們發現老人超過一定時間沒有使用廁所沖水時，就 該去敲門探視了。這是不是兼顧了隱私而又安全的聰明作法呢？房 間也到處都設有緊急按鈕，讓老人發現自己身體不適時，馬上可以 求助。 當時印象非常深刻的是，當我們問到瑞典的老人會不會排斥自 67
- 7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己被親人送來這裡，會不會在身體不適時，希望有自己的親人親自 照顧，尤其是需要把屎把尿有身體的親密接觸時？當時社工人員的 回答是：「瑞典的老人當他老了時，如果還要依賴孩子做這種身體 的照顧，他們會覺得不自在，反而是讓機構專業的護理和社工人員 以工作和專業的態度來對待他們時，心裡會覺得比較舒坦。」當時 我們參訪團的成員對此回答嘖嘖稱奇，覺得瑞典老人在老或病時， 並不像台灣的老人會期待他們的孩子和親人親自照顧，這種文化上 的差異，真的太神奇了！ 2003年的參訪，主題是性別平等，我最大的收穫是，從國家的 角度來看，瑞典如何以國家的力量促進一個社會的性別平等。例如 由憲法所規定的監察官（Ombudsmen）制度便非常致力於瑞典性 別平等議題的監督和改善。由於過去監察官必須為男性的規定，已 於1941年被廢止，因此目前的監察官（Ombudsperson）也有女性擔 任。例如我們所參訪的「機會平等監察官」過去都是由女性擔任， 直到這一屆才出現一位男性被聘任。而且，這個監察官制度不只在 政府和國會設立，由我所閱讀的資料得知，連在工會（union）系 統中都有監察官的設置，例如為了防止或彌補工會成員的教育機會 的不足，工會設有「書籍監察官」（Book Ombudspersons），保障 工會工人有充分的資訊來源和再教育的機會(註三)4。這是瑞典成人 教育的一個很大的特色，其根源是從18世紀以來，瑞典大眾運動與 工人運動辛苦追求的成果而來。而瑞典的勞動大眾所組成的工會組 織非常健全而強大，長期與穩定執政的社會民主黨關係密切，其從 一次大戰後至二次大戰間，共同創造了瑞典福利國家的政策和福利 的規模。 4.Milner, Henry, 1994, Social democracy and Rational Choice : The Scandinavian Experience and Beyond, p.111, London : Routledge. 68
- 77. 參訪瑞典，思考台灣――和怡瑾 一起尋找「照顧公共化」的新國度 或許有人會問，社會民主黨長期執政，難道他不會腐化嗎？學 者的論點多指出，由於該黨與民間力量的親近，尤其與代表受薪者 婚 姻 與中產階級大眾的全國總工會系統的緊密結合，讓該政黨的背後有 與 家 非常強的社會支持，與代表了瑞典的社區共同意識感。要通過歷次 庭 的選舉考驗，讓他只有在社會政策的制度與立法上有積極的作為， 讓人民滿足，才能維繫其政權於不墜。在2002年的大選後，目前有 七個政黨聯合執政，雖然社民黨還是最大黨，但在政策的議題上還 是必須與其他小黨妥協獲致共識。因此在社會福利的規模和作法 上，就必須透過民主的程序與機制在國會和內閣中做辯論和調整。 以兒童照顧政策為例，例如在兒童的日托照顧機構的設立方面，目 前出現許多不足的現象。因為較右派的中間與保守政黨會認為，如 果過於大量地提供父母親日間托兒的服務，則會降低父母親自照顧 的意願，並減少父母與兒童相處的機會。在這方面，因為各不同政 黨對親職的看法與育兒的意識型態有所差異，政策的內容便由民主 的機制來產出。當然，瑞典的政治制度安排也充分地讓人民的意見 可透過各種管道傳達給政府和國會獲悉。 從1974年開始，瑞典政府便於其社會保險制度中加入立法，賦 予父親有帶薪的育嬰假可以在家照顧他們的新生兒。國家企圖用 制度、政策，甚至立法，來改變過去傳統高度女性化的兒童照顧 工作，扭轉長期以來的性別刻板印象，和男主外女主內的分工模 式。這樣的政策結果也讓瑞典成為全世界婦女勞動參與率最高的國 家。5瑞典育嬰假制度主要特色有二：一、從社會保險制度的財源 來支付有給親職假所需的財源；二、從該制度的法律層面規範父母 5.Edmund Dahlstrom, Ed., “The Status of Women in Sweden: Report to the United Nations 1968, in The Changing Roles of Men and Women (Boston: Beacon Press, 1971), p. 215. 69
- 7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育嬰假之請領日數與給付費率，國家並藉由政策與立法的介入以提 升「共同照顧」的社會價值。 在參訪時，我們得知，在瑞典法律上是不開放外籍幫傭的，他 們提到：自己的老人和小孩，應該由全部社會的人共同來照顧，不 應以經濟的優勢去剝削較為落後地區的女性。台灣目前也有照顧工 作的勞動力不足的問題，但政府卻未努力開發本地婦女勞動力，反 而大量地輸入東南亞籍女性移民來幫傭，不但貶低對照顧兒童和老 人的勞動價值與社會意義，也無助社會連帶與社區整合觀念的推 動。還是企圖維持男人養家，「次等女人」照顧的意識型態，對於 家庭內或整體社會性別平等的觀念之改善毫無助益。瑞典的態度和 作法值得我們深思。 做為一個有孩子的女人，也逐漸會老去，幾次的參訪經驗，我 真的愛上了這樣一個適合小孩、老人和女人居住的國度，臺灣能夠 向瑞典的制度學習嗎？ 台灣兒童照顧政策的轉變與未來 最近幾年來，在婦運的推動下，國家介入兒童照顧制度的不 足，開始被許多女性主義學者與運動者所挑戰，北歐福利國家，例 如瑞典的做法，開始逐漸受到注目，怡瑾也可算是在這波女性主義 兒童照顧公共化運動中，身體力行的一員。在推動照顧公共化的過 程中，早期，民間人士和學者專家曾提出，認為社會制度中所存在 的機構式負責兒童照顧工作的托兒所和幼稚園，存在有功能和職責 重疊、雙頭馬車導致權責不明，和浪費資源的問題。1997年，在一 次的行政院院會中，由院長提示內政部和教育部，應審慎研究托兒 所與幼稚園統合（即「幼托整合」）的問題。當時，主要的討論焦 70
- 79. 參訪瑞典，思考台灣――和怡瑾 一起尋找「照顧公共化」的新國度 點企圖將幼稚園和托兒所做行政主管機關方面的整合，但並未觸及 照顧幼兒的責任歸屬，與照顧成本該由誰來分擔的核心問題。然 婚 姻 而，2000年時，兒童政策的改革產生了一個重要分水嶺，因為當時 與 家 「幼托整合方案」被納入「教育改革政策」中一併討論，當時政 庭 府的態度轉為積極，國家對於幼兒照顧責任的角色，相較過去更 被凸顯，這當然與學術與婦運圈共同致力於倡議「照顧公共化」的 概念相當有關。當時，政府宣示，不但要把幼稚園和托兒所整合來 管理，並要以稅收支付過去一般皆由家庭自行負擔的托兒費用，然 而當時的理想，至今還仍未得以實現。雖然，2002年9月18日，政 府表示，為配合國教向下延伸一年的「幼托整合規劃方案」，將從 九十三學年度在金馬地區試辦，九十四年度在台灣本島全面實施， 但推動過程遭受私人營利為主的幼教業者非常大反彈和阻力，公共 化的主張，雖漸漸深入人心，引起社會大眾的廣泛討論，但阻力重 重，在民間的力量薄弱和政府的魄力不足下，推動的甚為緩慢。過 程中，政府改革方向，朝向未來零至兩歲定位為「托嬰」，三至五 歲屬「幼兒園」，二者都由內政部主管，而教育部則統籌負責五歲 以上幼童的教育政策，納入國民（非義務）教育。據當時的報導， 從經濟面來看，該方案粗估，依此幼童每人每年平均可獲得四萬元 之補助，經費方面，教育部預估第一年將編列120億元以上預算。 檢視過去多年來，一部「兒童教育及照顧法」（以下簡稱「兒 照法」）雖在學界與婦運的努力推動下，已經研議了10多年，至今 卻仍然無法立法。主要原因在於立法的精神，與條文中的對象和 範圍，政府與社會推動者仍有諸多差異。民間的社運者認為，托 育政策應該完整包括0至12歲幼童，才能讓人民敢生能養。但2011 年行政院的草案，卻棄守兒照法草案所涵蓋的0至2歲以及6至12歲 階段，改推只支援2到6歲托育的版本，許多社運人士認為，這很明 71
- 8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顯地，是受到幼教業者的壓力妥協下的政策，完全無法解決家長托 育的難題。推動充分地公共化的兒童托育與照顧服務的目標，看起 來還有待努力。目前政府補助私立幼托學費的政策，不但對政府而 言負擔沈重，又無法壓抑幼托業者過度商業化、巧立名目以及收費 高漲的問題。再者，事實上，政府目前所採取5歲免學費的計畫， 對家長並沒有幫助，因為幼稚園的學費雖然便宜，但園方卻可以藉 著收取各種雜費，和各種不同名目的才藝課程，讓家長需繳交的費 用負擔根本無法減輕。再者，行政院消保官已經指出，台灣74％的 幼托園所根本不合格，政府只花錢發放教育券，以及採用各項補助 給這些不合格的幼托園所，讓托育品質更是雪上加霜，更本無法改 善。社運與學界呼籲，兒照法要建立0到12歲，採「公民共辦」的 普及托育模式，讓各級政府制定辦法，訂定總費用標準，並讓家長 自付費用，政府部分負擔，才能讓當代的父母減少托育的壓力，安 心兼顧工作與育兒。而建立托育機制，則應以民主審議機制，充分 回應各地方的兒童、父母、幼托人員的需求。社運者主張，政府應 該成立中央以及地方層級的「民主審議委員會」來進行兒童照顧制 度的決策以及管理方式，透過共決的協力機制，讓兒童教育以及照 顧服務都能貼近兒童、父母以及幼托人員的需求。事實上，中央研 究院的「人口政策建議書」指出，在國家財源有限的情形下，有效 解決少子化的方法，是協助女性兼顧工作與家庭，而想要讓女性兼 顧工作育兒，就要以平價且優質的公共托育制度才能竟其功，迷信 經濟發展的父權政府，若不能妥善處理家庭照顧的問題，把兒童照 顧的責任完全推回家庭，那麼家庭的決策就會以「少子化」來回應 照顧制度的過去私有化，這是非常容易理解的邏輯。 72
- 81. 參訪瑞典，思考台灣――和怡瑾 一起尋找「照顧公共化」的新國度 懷念怡瑾：繼續推動照顧公共化 婚 姻 在紀念怡瑾的這本書中，我以此「照顧公共化」的主題和章 與 家 節，透過分享我的瑞典行經驗和福利制度學術探究的心得，以凸顯 庭 怡瑾對於兒童照顧公共化的制度期待，在此，我想懷念怡瑾最好方 法，就是讓我們大家一起繼續努力地來推動兒童照顧公共化的理 想，讓台灣社會成為一個對兒童，婦女和老人，和所有人皆友善的 國度，這也是怡瑾和我們所有致力於性別平等與照顧公共化議題推 動的姊妹們，曾經共同擁有的，最美麗的回憶！（本文部分內容曾 刊登於兩性平等教育季刊，第27期，頁116-120） 73
- 8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當性別遇上法律 當性別遇上法律 林幼雀1 那一日，上完性別與法律課程正走回研究室的途中，彷彿聽到 急促的走步聲夾雜著「老師！老師！」的叫聲，我立即停下腳步回 頭望去，看到一張略帶慌張的臉。「老師！妳有空嗎？我想請教妳 ――一些問題。」學生開口這樣說著，我的直覺是學生遇上困難。 「昨天晚上，女友的媽媽南下，女友很難過但不知該怎麼辦，老 師！我也不知道怎麼幫助她，所以徵求女友的同意，想請教老師一 些家庭問題。」 「女朋友父親做生意，生意場上如有不如意而心情不好，總 是對著她媽媽出氣，不是打就是言語辱罵，這一次，被打得太嚴 重，多處瘀青頭部打腫了一個包。女朋友媽媽說『他父親已失去理 性』，怕被打死，連夜搭火車南下找我女友避難。女朋友媽媽長期 以來生活在家庭暴力的陰霾中，因擔心離婚無法給孩子一個完整的 家，會影響孩子身心發展，又聽說家庭暴力防制法並沒有真能解決 家暴的問題，而一直選擇忍受家暴的事實。」 聽著男同學這段敘事，值得提出對家庭暴力問題的一些反省： 家庭暴力是性別平權的問題嗎？如果是，是否過度性別中心主義而 1.私立崑山科技大學通識中心專任副教授。曾獲教育部96學年度第2學期優質 通識教育課程計畫「個別績優計畫」、97學年度第1學期優質通識教育課程 計畫「個別績優計畫」、98學年度第1學期優質通識教育課程計畫「團體績 優計畫」、98學年度第2學期優質通識教育課程計畫「團體績優計畫」。 第二屆（97年度）全國傑出通識教育教師獎特優教師獎。 74
- 83. 當性別遇上法律 以為家暴所有問題都來自於性別的唯一性別思考方式。在全球化浪 潮下，傳統家庭組織不斷被解構，家庭結構、價值與功能產生巨大 婚 姻 變化，政府為防治家庭暴力行為於87年6月24日公布「家庭暴力防 與 家 治法」，88年4月23日依法成立「家庭暴力防治委員會」，至民國 庭 91年7月24日，為加強政府資源整合利用，遂合併「性侵害防治委 員會」為「家庭暴力及性侵害防治委員會」，並輔導各直轄市、縣 (市)政府成立家庭暴力防治中心，俾利各項防治工作之推展。這種 由上而下的的家暴防治網絡，對受害人是否真能提供服務協助案主 在此家暴防制的框架中避免再受到損失或傷害？社工人員、警察人 員的角色，尤其是家暴發生的第一時間式由警方協助處理，這些第 一線人員對於家庭暴力防制的法的框架及運作機制如果不具備專業 的知識如何扶助保護被害人。家暴防治法實施後，受害人或是關係 人可以申請人身保護令，保護令案件的申請也日漸增加，依該法核 發保護令的單位是司法機關，保護令的申請到核發能否真正保護受 到家庭暴力的成員。此外，當事人為了「家醜不外揚」不願意走出 家暴陰霾，如何破除被害人的刻板印象及迷思是不容忽視的課題。 本文嘗試將以一樁協助處理家庭暴力的個案，就個案處理經驗回應 上述之省思 。 統計數字描繪家暴的圖像 以下試就國際文獻及家庭暴力相關統計資料描述家暴的圖像。 世界人權宣言第三條：「人人有權享有生命、自由和人身安全」。 我國憲法增修條文第10條第6項亦明訂「國家應維護婦女之人格尊 嚴，保障婦女人身安全，消除性別歧視，促進兩性地位之實質平 等」。北京行動綱領（112段）也認為「對婦女施暴嚴重侵犯、損 75
- 8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害甚至剝奪了婦女的人權與基本自由」；（118段）指出「以暴力 侵害婦女，是歷史上男女間權利不平等的表現，導致男性對女性的 統治與歧視，也阻止了女性全面的提升」。2 由上述國際文獻及憲 法條文可知，婦女人權是一種普世基本人權，而人身安全是最基本 的人權，生命若無法受到保障，更遑論其他人權。同時也認識到對 婦女的暴力行為是來自男女權力不平等關係，這種不平等關係造成 男子對婦女的支配地位和歧視現象，而迫使婦女居於從屬於男子的 地位。 婦女在整個生命週期中，不僅會經驗到各種形式的暴力，也會 因階級、職業、種族及其他因素而遭受到不同的暴力，所以消除對 婦女的暴力行為在九○年代是聯合國保障女性權益的重要課題之 一。終於在1993年六月維也納宣言首次強調應努力消除公共和私人 生活中對婦女所施加的暴力，並於同年年底聯合國大會更進一步通 過了《消除對婦女的暴力行為宣言》。在宣言中，第一條「對婦女 的暴力行為」界定為「對婦女造成或可能造成身心或性方面的傷害 或痛苦的任何基於性別的暴力行為，包括威脅進行這類行為、強迫 或任意剝奪自由，而不論其發生在公共生活中還是私人生活中」。 第二條更指出對婦女的暴力行為包括（1）發生在家庭內身心和性 方面的暴力行為，包括毆打、對女童的性凌虐、配偶強姦、非配偶 的暴力行為及與剝削有關的暴力行為。（2）在社會發生的身心和 性方面的暴力行為，包括強暴、性虐待、職場及教育機構中的性騷 擾、販賣婦女和強迫賣淫。（3）由國家所做或縱容其發生的身心 和性方面的暴力行為，無論發生在什麼場所。 3不僅如此，宣言中 2.婦女人權學習手冊-在地行動與全球聯結，J. Mertus等著；葉德蘭審訂；林 慈郁譯；台大婦女研究室編譯，心理出版社，2005，頁171、189。 3.王如玄主編1999，女人六法，行政院婦女權益促進發展金金會，頁673。 76
- 85. 當性別遇上法律 也關切到少數群體婦女、原住民婦女、貧窮婦女、移民婦女---等婦 女群體，特別容易受到暴力的傷害。 婚 姻 美洲國際反暴力公約（Inter-American Convention on Violence） 與 家 第二條第一項規定：「所謂家庭暴力，係指家人間、家庭內或其他 庭 人際關係內所發生之身體、精神或性暴力而言，強姦、毆打、性虐 待及其他暴力行為均屬之4」 。我國家庭暴力防治法第二條規定： 「本法所稱家庭暴力者，謂家庭成員間實施身體或精神上不法侵害 之行為。」至於家庭成員之定義，依此法第三條規定係指現在或曾 經具有下列關係之一者：夫妻關係、事實上之夫妻關係、家長與家 屬關係、同為家屬關係、直系親屬關係、四親等內之旁系親屬關 係。因此，我國家庭暴力防治法所規範之家庭暴力十分廣泛，包括 婚姻暴力、兒童虐待及老人虐待在內。國內對於婚姻暴力之定義說 法不一，一般言之，發生在家庭內的暴力事件均通稱為家庭暴力， 若專指夫妻間的暴力事件，則稱為婚姻暴力。婚姻暴力是家庭暴力 中的常見形式之一。 在家暴案件中又以配偶間之婚姻暴力所佔比例最高，且受暴者 多為女性。在家庭暴力事件中，婚姻暴力是最普遍的暴力行為。 內政部公布民國99年1至11月家暴通報統計案件9萬7154件，較98年 同期增加1萬5671件（增加19.2%），家庭暴力通報案件以婚姻、 離婚或同居關係暴力5萬5,445件占57.1％最多。家暴通報案件被害 人9萬1457人，以女性占75%居多，而加害人男性是女性的4.7倍， 其中以婚姻、離婚或同居關係暴力加害人為男性較女性多9.1倍差 異最大；若兩性分別按年齡別觀察，女性被害人以30歲至未滿50歲 者占近50%較多，男性被害人有42%為未滿18歲的兒童及少年。雖 4.高鳳仙2003，論原住民人身安全之法律保護，法令月刊：54（5），8-24 頁：17-18。 77
- 8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然家暴案件受害者大多都是婦女，不過男性被害人2萬1,228人（占 23.21％）陷於家暴的困境之中，其中男性被害人則有4成2為未滿 18歲者，主要為兒少保護案件，多數台灣男性並不會向外界求助， 但 內政部特別成立男性關懷專線。 2009年婦女人權指標部分，共分為七大項：（一）社會參與 權，（二）教育權，（三）健康權，（四）政治參與權，（五）人 身安全權，（六）婚姻與家庭權，（七）工作權，每項指標共15個 題目 5。其中第五、六項指標平均分數最低分別是2.52及2.55。第五 項人身安全指標中「婦女不會遭受婚姻暴力或其他家庭暴力形式之 威脅的程度。」的問項平均數為2.43；第六項婚姻與家庭權中「婦 女在生兒育女部分，能擺脫來自家庭方面壓力的程度。」及「婦 女在婚姻中能享有適度的經濟自主的程度。」之問項平均數均為 2.55，故學者專家的評估是呈「普通傾向差」的程度。 婦女人權指標分項平均數圖 5.每個題目的評分，採李克特式五等分量表計分（Likert 5-point scale），每項 指標受保障程度分為5個等級，保障程度最差給1分，最佳給5分。在5個等級 中，以3分為普通。 78
- 87. 當性別遇上法律 由這項婦女人權指標調查平均數可以分析出，家暴案件頻傳， 遭受家暴機會威脅高。不單弱勢婦女，高教育、高社經婦女受暴比 婚 姻 例也不低。家暴及性侵害案件逐年增加，通報數愈來愈多，除了與 與 家 大環境有關（經濟的不景氣、失業率上升），亦與愈來愈多婦女懂 庭 得運用求助管道有關。基本觀念仍未改善，保障措施仍未完善。因 經濟環境惡化而威脅反增。依內政部統計每年受害通報數據仍居高 不下。更有人指出基礎的性別平等的教育不夠徹底，女性受暴仍屬 大宗，尤其在暴力犯罪的比例更高達八成或九成以上。就算勇於申 訴申請保護令，也會有三成女性會撤回，其表示社會環境對母職或 女性的傳統期待仍很大，仍要女性以包容姿態面對。所以其威脅壓 力仍很高。媒體長期物化女性下，期待婦女不會遭受性騷擾、性侵 害或其他暴力之威脅情形改善不太容易。 6 家庭暴力敘事 家庭暴力的成因很複雜，類型也很多元包括婚姻暴力、言語暴 力、兒童及老人虐待、性虐待等等，就我國2010年的家暴通報案件 以婚姻、離婚或同居關係暴力5萬5,445件占57.1％最多，兒少保護 案件2萬249件占20.8％次之。 目前國內在探究家庭暴力的現象，有女性主義者從性別與權力 觀點詮釋婚姻暴力的現象，男性與女性是處在支配與附屬的權力階 層關係，父權制之權威源自家庭中性別權力之建構，而致性別社會 階層及男女不平等之事實。但是這種將將種族主義和階級結構認為 6.社團法人中國人權協會研究報告-2009台灣婦女人權指標調查報告， 趙碧華，2009，頁7-16。http://www.tsc.nccu.edu.tw/doc/2009_8.pdf// visited/2011/4/26 。 79
- 8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是由性別主義中產生，以為所有問題都來自於性別的唯一性別思考 方式，流於性別中心的泛論，完全沒有反省與意識到政治、經濟、 社會、文化、種族等諸多因素的內在聯繫，以及其間的相互作用， 並不具說服力。分析兩性不平等模式中，自然/文化、家內/公共領 域的二元論經常被引用。依此論述女性的家庭角色把女性侷限在家 庭空間，而男性是掌握政經資源，活動在公共領域裡，構成了兩性 家內/公共的結構，形成了兩性支配/附屬的關係。但這種論述在80 年代受到跨文化論點的質疑。所以，男性在政治組織上，能夠扮演 領導人角色，並非明指女性是無權力或是受支配的。因為支配的形 式（modes of domination），是複數的，複數的意義，是指在談論 男性支配時，必須重新探究女性權力的本質及其與男性權力之間的 關聯性。 7儘管在建構政治權力分配關係的思考邏輯之下，男性有 其優先性，並不足以說明傳統意義下的女人就是附屬性的位置。 此外有個人特質論、家庭因素論、社會結構論與生態系統分析 論等來解釋家庭暴力。Bonnie E. Carlson在1984年曾對構成家庭暴 力的因素提出其理論架構，認為婚姻暴力發生原因探討，應該包括 個人（態度、信仰、主觀認知）、家庭（婚姻關係、親戚關係）、 社會結構（social-structural）（社會文化模式如性別角色、福利） 及社會文化（socio-cultural）等因素的交互作用。 8（Carlson, B.E. 1984：569-587）若就資源理論而言，Blood & Wolfe 指出在婚姻關 係中，以夫妻所擁有的資源做為指標，一個家庭中能提供最多資源 的配偶，在權力的掌握上也較有利。是故，在夫妻中誰能對家庭提 7.Duby ,Georges＆ Michelle ,Perrot ,1992 Writing the History of Women, In A History of Women,Vol.1,P.S. Pantel（ed）p20,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8.Carlson, B.E.,1984,Causes and Maintenance of Domestic Violence: An Ecological Analysis, pp569-587,Social Service Review. 80
- 89. 當性別遇上法律 供最多的資源，誰就擁有較高的權力。也有從社會學功能論和衝突 論的觀點說明婚姻暴力現象，前者認為婚姻暴力的發生，乃是因為 婚 姻 夫妻間的互動與溝通不良所致，無關乎性別角色與權力結構。衝突 與 家 論則說明家庭就是一個權力系統，家庭成員的自我決定權其實與其 庭 擁有資源多寡有關，當缺乏資源的一方感受到壓力時則會運用父權 體制的權威行為來處理與家庭成員間的互動關係9。 由上述的論述 可見，儘管時代的進步帶動女性在社會、經濟的角色隨之變遷，不 過，社會制度與觀念對女性仍然存有刻板印象與某種的偏見，對婦 女的暴力，不僅是對婦女享有人權的權利的剝奪，而且是對婦女在 私人生活和公共活動等方面自主能力的限制。但是對於家暴的問 題，並不是單純兩性資源分配不均或男女關係在各體制層面上不平 等的問題，必須放置在政治、社會、文化、經濟脈絡來思考，唯有 透過這樣的思考分析，才能發現問題的癥結，進而以求解決之道。 筆者開設一門性別與法律之課程，其中講述到「婚姻家庭與法 律」單元，規畫一項課程活動-描繪家庭圖像，擬藉由學生的反觀 中勾勒出自己的家庭圖像，並由此延伸作一篇家庭訪談作業，藉以 理解多元社會婚姻家庭的多元化，如隔代教養家庭、原住民家庭、 跨國婚姻家庭--。家庭是家庭成員的避風港，它所呈現的應該是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和樂溫馨的形象，但是為什麼媒體社 會新聞的報導讓溫馨的家充滿血腥仇恨。筆者將引用個人到部落、 移民女性家庭及學生家庭之訪談個案，嘗試釐清家庭暴力的現象因 素，並進一步討論家庭暴力防治體系在實務上的漏失。 故事一：越南阿鐘（化名）的故事 9.親密暴力多重身分與權力流動，潘淑滿，心理出版社，2007，頁100-101。 81
- 9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阿鐘是越南籍女子，長得清秀漂亮，約25歲。她特別強調的語 氣告訴我，她不是外籍新娘，她略帶越南腔的語調訴說她的經 驗： 我先生當年陪同事到越南娶老婆（我朋友），正巧我在場 幫忙而認識，我先生回台灣後有跟我寫信來往，後來就嫁到這 裏。我在越南時是幼稚園老師。我先生家裏就是他一個男生， 還有大姑小姑。我生了2個女兒，公公一直要我再生男生，我 不想要。我2個女兒公公婆婆也不讓我帶，所以我的孩子也不 太會找我這個媽媽。 我雖然到台灣來一段時間了，但我的身分證被放在公婆那 邊。我覺得我到台灣來變成是一個不識字的人，我曾要求先生 及家人讓我去讀書，但是公婆不准。其實我先生對我很好（這 時阿鐘低下頭說他也不能保護我），但是先生家的人就不是這 樣。最讓我受不了的是，因為先生有時值夜班公公怕我偷跑出 去做不好的事（指外遇），就不准我的房間鎖門，有時半會起 床察看我有沒有乖乖在房間內。我覺得好奇怪。有時公公會問 到為什麼沒有要生孩子，還問我先生有沒有發生關係，我都覺 得不好意思。 有一天下午先生上班不在家，我不懂他們說什麼，可能是 要我生孩子！他們（公婆還有小姑）很生氣罵我還打我，後來 把我的衣服行李丟到外面，也把我推到外面不讓我回家。那時 外面在下雨我又沒地方去，還好我家鄰居看我在外面淋雨，就 拉我到她家。隔天我老公來找我，帶我回家。 最後阿鐘被趕出門，以離婚收場。阿鐘回憶著第一次回越南 的情景，「我回越南時，我故鄉的家人、親戚、鄰居到機場 82
- 91. 當性別遇上法律 去接我，還幫我戴上花圈，好像我是一個外國人--」 移民女性因婚姻而遷移，多數新移民女性是透過婚姻仲介介 婚 姻 紹，類似買賣婚姻。如阿鐘所強調的她不是外籍新娘，仍逃不過夫 與 家 家種種的壓迫，扣護照、扣居留証、甚至家庭暴力是父權家庭對於 庭 婚姻移民女性控制的表徵。他被趕出家門是因為夫家認為「不乖乖 聽話傳宗接代」、「頂嘴」，在台灣父權家庭與霸權式陽剛的壓迫 之下，婚姻移民女性自主的空間並不大。在傳統刻板印象中，婦女 的角色已被定位在妻子與母親的家庭角色，生養子女及操持家務是 婦女的主要任務。「消除一切形式歧視婦女公約」特別強調生養任 務並不是婦女唯一的責任，而是男女以及整個社會的責任，並且宣 示婦女不應該因為生育關係而受到歧視或差別待遇。 故事二：原住民『黃』（化名）的故事 『黃』當天早上有點酒意（受訪人訪談過程中講話斷斷續續 的、有酒味）、沒有工作、夫妻感情不睦、心情不好、很畏 懼跟不信任。因筆者要經她同意才錄音，但是她露出不安的 眼神，一直問為什麼要錄音？在訪談過程婆婆可能「藉故」 從他家客廳經過，說是要去後院種菜瓜，約莫10分鐘左右又 從前面的走廊走過去，探頭到屋內張望，筆者聽不懂她口中 說什麼（泰雅語）。受訪人也沒有跟婆婆打招呼，也沒有回 應婆婆的話。似乎可以感受婆媳關係可能不是很和諧。當閒 聊幾句對話後，筆者問到她老公，她卻眼眶盈淚藉口要開電 視而閃過話題。當下真是出乎我意料，自己曾一時無法接上 話題。以下是筆者與『黃』訪談內容： 83
- 9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筆者：今天沒去上班或是工作？ 沒有固定的工作，平時打些臨時工。一天工資1200元/天， 賺錢不夠用，除了自己生活費用還有孩子的費用。今天我罷 工，本來想去工作，因為頭腦太好了不想工作。不是偷懶， 在我們的gaga裏婦女是很勤勞的，不會偷懶。 問：先生不負責妳們的生活費嗎？ 「先生賺的錢不拿出來的。」這時婆婆從外面進來說是要去 種菜瓜，不久婆婆從屋後繞過前面的走廊探頭進來說些話 （泰雅語聽不懂）。報導人並沒有回應婆婆的話。 接著說：「婆婆有錢只會給自己的女兒，也不會幫我，甚至 於先生打我的時候，還在旁邊火上加油。」又說「先生有時 工作回來會打我或是在外面工作太累也會打我。但他不會打 我的臉，都是打身體。今年過年後（2006年）前幾天（童玩 節前）才打過，到現在腿部的淤青還沒好」 婚姻暴力的原因，是個多面相的複雜結構。在報導中經常看到 泰雅族夫妻因為工作收入問題、夫妻間溝通關係或是因文化、喝酒 的因素而使用暴力，其實這些都是事情的表象。婦女的受暴不是經 濟面、心理層面（溝通）、飲酒等單一層面的因素造成。往往其背 後有著社會結構的因素，可以追溯到國家與原住民間的關係，原住 民在國家體系中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或忽視，家庭暴力只是一個結 果。Herbert & McCannell（1997）從全球化的角度來理解原住民的 問題，也指出酗酒、家庭暴力、自殺是全球原住民社會的共同現 84
- 93. 當性別遇上法律 象，這樣的情形不是巧合，也不是因為原住民族的民族性所致，而 是基於他們共同的結構性歷史經驗，就是他們都是被殖民的社會， 婚 姻 而酗酒、家庭暴力、自殺都只是被殖民經驗的後果而已。10泰雅族 與 家 部落內部婚姻暴力問題，應該要從社會結構脈絡來解析，若將結構 庭 性問題以個人化的因素來解釋，恐會有「見樹不見林」之憾。日治 時，文獻中記載泰雅族的婚姻風俗是一種「買賣」，所以將娶過門 女子視為家產，可以打罵。在這種偏狹的刻板印象中，認為泰雅族 的婚姻暴力是「文化使然」，其實是文化誤解。Frank 在《在原住 民社會的家庭暴力》（Family Violence in Aboriginal Communities） 一文中強調：原住民族的家庭暴力並不是一種傳統，其問題的形成 反而是因為受到殖民化（colonization）的衝擊。 故事三:阿華（化名）的故事 阿華家中經濟本來算是不錯，有一個身心障礙的弟弟，家庭也 尚稱和樂，但這一切就在父親中年失業之後，家裏開始充滿暴 戾之氣： 我爸爸長期以來經常喝酒喝得醉醺醺，回到家高分貝的罵三字 經、罵家裏所有的人，摔廚房碗筷，因為他一直認為他現在沒 錢是別人造成的或是家裡兄弟不幫他，總是覺得他現在這樣是 別人的錯。爸爸沒喝酒，就不會有事，一喝了酒就打大罵小。 筆者：爸爸酗酒行為多久？ 10.王增勇，2003原住民婦女與家庭暴力社工員的相遇：一個弱勢者保護弱勢 者的制度？刊於2003原住民人權國際研討會論文，東吳大學，68-85頁。 85
- 9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以前他偶而會喝酒，但是不會藉酒發洩。酗酒習慣至少10年。 所以我們家長期以來一直生活於家庭暴力的陰影，只要喝酒回 來就藉酒發洩打大罵小。小時後他總是會對我媽媽施以暴力， 最近一次讓我最不能忍受的是打我妹妹，拉扯我妹頭髮。家人 已忍無可忍最後只好報警處理，但是我們會覺得如果申請保護 令父女會對薄公堂，妹妹心軟而備案而已。 筆者：最近一次是什麼情形，怎麼處理？ 現在他變本加厲，錢花得兇，沒錢就跟我或是妹妹或是媽媽要 錢，如果不給就開始辱罵。那天實在很生氣，我跟媽及弟妹就 開車出去，打算眼不見為淨，誰知回到家看到廚房所有的鍋碗 瓢盆還有食物被翻打摔破碎片滿地。拍照存證只好再到警察局 報警。 筆者：可以敘述一下報警處理的情形？ 進去我家那兒的分局要報案，一位女警出來手上還拿著一杯紅 茶，嘴上不經意的咬著吸管，問到「做什麼？」，「家暴！怎 麼樣的家暴」，一副吊兒啷噹的樣子，毫無警察的專業形象。 接著出來一位男警員毫不顧慮到受暴者的心情很受傷，以為他 是法官般的「審問」，經跟他反映請關照被害人的心情，才帶 我們到分局裏面的辦公室。經詢問依照家暴法第41條的處遇計 畫的申請程序，該警員竟然反問我「什麼處遇計畫，不清 楚」。 86
- 95. 當性別遇上法律 家庭暴力被大部分的人認為是「家務事」而有家醜不可外揚的 心理，造成受暴者隱忍著家庭暴力的事實，甚至自責將家醜到法院 婚 姻 的公領域被審判而有深刻的罪惡感。傳統社會面對處理家庭問題總 與 家 是以「夫妻勸和不勸離」和「床頭吵床尾和」來粉飾太平，而讓施 庭 暴者誤為以暴力解決家庭爭議是理所當然，更是強化被害人要忍受 家庭暴力，也讓施暴者為其暴力行為找到合理的解釋，使得家庭暴 力的現象不斷的複製循環。過去在「清官難斷家務事」及「法不入 家門」的觀念之下，婦女在公/私領域的人身安全始終不被視為政 策的議題。綜觀政府自20世紀末迄今通過相關人身安全之法案， 如：在私領域的人身安全的「家庭暴力防治法」（1998年），在公 領域的人身安全的「性侵害犯罪防治法」（1997年）與「性騷擾防 治法」（2005年），稱之為「婦女人身安全三法」。這十年來相關 人身安全立法的原用意，是在改善家庭暴力的問題。 對「家暴法」的不信任。受訪人（『黃』、阿華）在筆者建議 「申請人身保護令」時，說到「什麼家暴法、人身保護令都是騙人 的」，其中阿華的媽媽曾報過案也曾申請2次保護令，但都無法從 這個機制裏受到實質的保護。依據家暴法除了可以申請人身保護 令，同時施暴者如果在違背保護令的情形下可以報警處理，將以 「現行犯」與以逮捕。重點是站在家暴防治體系第一線的警察如何 看待家暴案件以及處理態度，是家暴防治措施落實的關鍵。還有依 照家暴法人身通常保護令的申請需經由法官裁定，法官如果有「清 官難斷家務事」和「法不入家門」的刻板迷思，反而成為家庭暴力 的幫兇。故事三阿華當時申請保護令時內心裏已經很掙扎，因出庭 時父親與子女同時出庭而對薄公堂，阿華以他的經驗認為應該分別 訊問，而恍然大悟為什麼有些家庭願意長期隱忍家暴而不願意看到 此場景。法官訊問時問當事人阿華「為人子女怎妹會去告自己的父 87
- 9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親――」，不就是在激化父子對立。筆者認為或許可借鏡於他國的 經驗如奧地利的家暴法授權警察的作法，可以縮短申請程序及有效 的介入時間；或是學習美國逮捕的措施則是公權力介入婚姻暴力的 另一積極作法。11 以2005年核發保護令之性質仍以消極制止為主， 禁止不法占99.76％、禁止聯絡占92.82％；積極性強制學習終止暴 力行為的強制加害人治療輔導只占7％。我們在法的執行面要求加 害人積極改變的比例偏低。 12 社會支援系統包括正式與非正式系統，前者指官方或民間求助 單位，如家暴中心、警察單位、諮商輔導單位、法院、律師等，尤 其是社工人員的介入關懷輔導是有其功能的，但是社工人員不免面 臨人力不足的問題。後者指親戚（娘家/婆家）、朋友、鄰居、社 區、宗教信仰。對家庭暴力受害者而言具有解壓的作用，婦女透過 婦女團體、庇護所、輔導機構以及娘家或鄰居的人有良好的社會支 持者，可以得到較多情緒上的支持和協助。 結語 與怡瑾結緣來自961推廣類優通計畫的合作，記得我第一次 （96年3月）與怡瑾通電話時，電話那頭傳來「我還在金門高中演 講――」，掛上電話後只是覺得悵然。之後4月份接到怡瑾的來電 到台南大學文薈樓509室開提擬優通計畫會議，而後曾於971再合 作。每個月與計畫夥伴的會議，怡瑾總是帶著柔美的聲音指導計畫 執行的相關事情，猶記得那一年97年度的暑假有一次會議可能夥伴 11.反婚姻暴力的在地行動與全球連結，丁雁琪，應用心理學，32期，頁93， 2006。 12.前楬書，頁82。 88
- 97. 當性別遇上法律 們過完年忘記開會的時間我先到509室怎麼會議室深鎖，打電話給 怡瑾，似乎怡瑾也忘記年前約定要開會一事，但是怡瑾很快就來 婚 姻 到，後來也來了一位夥伴，連同助理我們共4個人仍然開著會議。 與 家 會議結束我也要趕著要回高雄，這時怡瑾跑出來從我背後叫著我的 庭 名字，我馬上停住腳步回頭，看到怡瑾的眼神好像有話要說，但又 欲言又止，只用熱情的雙手環抱著我說「幼雀，謝謝妳！」，我也 回應「怡瑾，是我該謝謝妳，讓我學習成長――」。當時我有種莫 名的感覺，只是覺得眼底有點溫熱而快步離開，但是怡瑾欲言又止 的神情讓我始終深刻。在我們合作的過程中，怡瑾一直是亮麗的出 場隻字未提他的身體狀況，直到去年3月間我打電話給怡瑾，他說 「生病的人很怕孤獨」才約略提到他的身體病痛，其對生命力的堅 決令人感佩，謹以此文感念永遠美麗的怡瑾。 89
- 9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透過立法與社會運動 改變台灣婚姻家庭面貌 陳惠馨1 這篇論文是為了紀念怡瑾而寫的。我跟怡瑾認識是因為參加 女學會。記憶中最早跟怡瑾的接觸應該是1998年前後。當時台灣校 園中開始使用電子郵件，女學會的會員在電子郵件中針對1994年發 生的「師大案」進行討論。我至今還記得怡瑾如何透過郵件，分享 他觀察到大學中某些自然科學男性教授評價女學生的現象。跟怡瑾 面對面認識則是在1999年，北部幾位女學會會員們一起到台南那一 個晚上。我們幾位女學會會員在哪幾天互相交換我們對於台灣婦女 運動的看法及個人生命經驗。當時還有台南成大的開鈴、目前高雄 中山大學的文慧一起。那段時間之後，我因為常到南部，有機會跟 怡瑾、開鈴及文慧聚會。 最近七、八年以來，跟怡瑾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如果見面也 是在各種學術會議中匆匆碰面。從知道怡瑾生病到怡瑾離開這段時 間內，我們沒有機會再深刻交談。2010年知道怡瑾走了，非常難 過。我知道怡瑾在離開前幾年，將他的心思放在「婚姻與家庭」教 1.國立政治大學法學院特聘教授，德國雷根斯堡大學法學博士。研究重點： 法學緒論、民法親屬篇與繼承篇 、中國與德國法制史 、性別關係與法律， 經歷：台灣性別平等教育法草案擬定計畫主持人（1999-2004）、教育部顧 問室顧問（2005-2007）、政治大學法學院院長。（2007～2009）、教育 部性別平等教育委員會委員（2004～2005） 、行政院婦權會委員（2003- 2007）、台灣女性學學會第6屆會長（1998年） 90
- 99. 透過立法與社會運動 改變台灣婚姻家庭面貌 學與研究上。因此，本文將討論台灣過去20年如何透過個人與民間 團體的努力，啟動《民法》（親屬編）的修法及《家庭暴力防治 婚 姻 法》的訂定；同時也將透過分析司法統計資料，分析台灣法院實務 與 家 中婚姻家庭面貌。這篇論文呼應怡瑾「台灣婚姻與家庭：變遷與多 庭 元」研究與教學成果並紀念他 2。 台灣婚姻家庭相關法律變遷的重要動因 一般人很少用法律來想像婚姻與家庭的生活。但是當婚姻或家 庭出現困境時，如果無法透過其他方式解決問題，最後往往面臨走 上法院、訴諸法律一途。而在這時候，人們才發現原來國家有一套 法律制度，規範著人民婚姻與家庭生活。 在台灣婚姻與家庭的法律因為統治者的變換而時有改變。在日 本人統治台灣之前，台灣關於婚姻家庭的規範是清朝的《大清律 例》，婚姻家庭關係強調三綱五倫的關係，也就是在家庭中「父為 子綱」，在婚姻關係中「夫為妻綱」。法律容許父母打子女，甚至 只要證明子女不聽話，父母打死子女國家法律也不會制裁父母。相 反的子女如果不聽父母的話，造成父母自盡，子女就有可能被國 家判處死刑 3。而在夫妻之間也是如此，清朝法律容許丈夫毆打妻 子。只要沒有將妻子打斷手斷腳，國家就不會制裁丈夫（非折傷勿 論）。 2.怡瑾分別在2009年、2004年均撰文探討台灣婚姻家庭的面貌。另外，從2006 年開始怡瑾就接受教育部顧問室人文社會科學先導型計畫的補助發展跟婚 姻與家庭有關的課程。豐富的上課資料在網頁上可以看到。請見下面網 站：http://phpsrv.nutn.edu.tw/~nutnfami97/class97/teacher.htm。上網日期： 2011年3月29日。 3.在清朝《刑案匯覽》所收的「威逼人致死案件」有各種父母自殺子女要被判 死刑的案件。 91
- 10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從清朝的《刑案匯覽》的案件我們可以看到傳統法律要求子女 絕對要服從父母的情形。在《刑案匯覽》的記載中，我們看到生活 在清朝的江泳青，因為用語言觸犯他的父親，他的父親因此追趕著 要毆打他並因而自己跌倒死亡。在這個案件中，湖北的巡撫請中央 的審判單位（法司）決定，究竟要判他斬立決或者絞監侯。雖然兩 者都是死刑，但是主要的區別在於要馬上執行斬首的死刑，還是等 候皇帝決定是否要執行絞刑。如果是後者，那麼江泳青可能有機會 被赦免而免於死刑。如果是前者，江泳青則必死無疑。而清朝的法 律決定兩者的差別主要在江泳青在言語上有沒有忤逆父親。 4 清朝的法律在日本人統治台灣（1895-1945年）的時候，繼 續以「舊慣」的型態發揮效力。「舊慣」的內容其實就是《大清 律例》的內容。而中國大陸，則在1930年訂定了《民法》（親屬 篇）、《民法》（繼承編）取代清朝的法律。這套新的法律制度在 1945年以後開始在台灣運用。不過由於這套新的婚姻與家庭的法律 雖然是參考20世紀初，德國與瑞士有關婚姻與家庭的法律規定，但 卻利用少數條文保留傳統三綱五倫的觀念。不過，在1990年以前， 台灣一般人民對於這套表面上新的法律制度瞭解有限，也不太注意 他的規定。一般人在生活中的婚姻家庭觀念仍然受到傳統中國觀念 的影響，也就是，強調夫的地位高於妻的地位，父母可以打罵小 孩；受到打罵的妻子或者子女很少會透過法律停止丈夫或父母的打 罵。這種情形一直到近20年來，台灣《民法》（親屬篇）的修法及 1998年通過《家庭暴力防治法》才開始改變 5。 4.參考《刑案匯覽》卷34「威逼人致死」的案件。 5.1930年（民國19年）12月26日在中國大陸公布，並在1931年5月5日施行的 《民法》（親屬編）、（繼承編），在1949年之後，在中國大陸失去效力。 中國大陸在1950年5月1日訂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此一法律在 1980年重新訂定並在2001年經過1次修正，目前共有51個條文。另外《中華 92
- 101. 透過立法與社會運動 改變台灣婚姻家庭面貌 不管是《民法》（親屬篇）的修法《家庭暴力防治法》的訂定 都是台灣的個別婦女跟台灣的婦女運動結合後的成果。從1990年代 婚 姻 開始，台灣民間個別婦女開始對於法律所規定婦女在婚姻、家庭的 與 家 地位有所挑戰。這個挑戰在台灣社會1990年開始到2010年共持續了 庭 20年之久。過去這20年來，台灣的《民法》（親屬篇）共歷經12次 的修法。其中關鍵的修法主要是關於婚姻制度（主要是結婚的方 式、夫妻財產制、夫妻離婚時子女的保護教養權歸屬）、父母子女 間關係（尤其是姓氏的關係）及監護輔助制度的修法 6。另外《民 法》（繼承編）也從2007年開始歷經3次的修法，最重要修改是將 繼承制度從繼承人無限繼承改為限定繼承 7。而1998年6月24日通 過的《家庭暴力防治法》主要防止家庭成員受到家庭其他成員的暴 力行為 8。另外，在2000年台灣的立法院通過「特殊境遇婦女家庭 扶助條例」，幫助因為婚姻、家庭發生困難的婦女 9。在2009年立 法院為了擴大補助的對象，將改條例改為「特殊境遇家庭扶助條 例」。 許多研究者在討論台灣《民法》（親屬編）在過去20年的修改 歷程，通常會提到1990年代由「晚晴婦女協會」與「婦女新知基金 會」及「台北律師公會婦女問題研究委員會」，共同組成的「民間 人民共和國繼承法》於1985年4月10日公布，共有37個條文。 6.《民法》（親屬編）從1996年開始12次的修法時間為：1996、1998、1999、 2002、2007（共3次）、2008、2009（2次）及2010（2次）。 7.《民法》（繼承編）從2007年開始3次修法時間為：2007、2009（2次） 8.有關內政部及台灣各縣市政府家庭暴力防治工作，請參考內政部家庭暴力及 性侵害防治委員會網站http://dspc.moi.gov.tw/sitemap.asp?mp=1，上網日期： 2011年3月28日。 9.這個條例第二條原來規定：「本條例所定特殊境遇婦女家庭扶助，包括緊急 生活扶助、子女生活津貼、子女教育補助、傷病醫療補助、兒童托育津貼、 法律訴訟補助及創業貸款補助。」，目前不分男性或女性只要家庭發生特殊 處境就可以根據這條條例受到國家補助。 93
- 10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團體法民法親屬編修正之委員會」 10。這幾年來，透過參與社會運 動的觀察，我開始認為台灣《民法》（親屬編）的修法尤其在專業 的討論上，主要由律師及專家們所推動。但是，真正啟動修法動力 者，則是那些面對婚姻破裂，爭取未成年子女跟自己在一起的權利 的台灣個別婦女們。她們面對讓他們失望的判決，勇敢的聘請律師 爭取權利。由於他們的堅持才有機會讓舊時代的《民法》（親屬 編）被修改。 而這一切開始於1990年前後，對於《民法》第1089條規定「關 於父母對於未成年子女權利之行使意見不一致時，由父行使之」原 則的挑戰。在這些努力爭取離婚後跟未成年子女關係權利的婦女們 中，本文特別要提到梁秋容女士及張佩君女士。因為，如果沒有他 們的努力與堅持，台灣《民法》（親屬編）的修正不會啟動。他們 的堅持讓台灣的女性在婚姻與家庭的地位改變。法律開始逐漸公平 對待在婚姻中的男女。 梁秋容女士及張佩君女士面對婚姻失敗的命運是1990年代台灣 許多離婚女性的共同生命經驗。當時在台灣，有許多婦女在面對婚 姻發生危機時，獨自帶著未成年子女離開配偶，或者回娘家或者單 獨在外辛苦生活。當他們的配偶，因為各種原因，想要脫離這段婚 姻時，開始利用當時受到傳統父權優先觀念影響的法律《民法》 第1089條--規定，逼迫離家的配偶答應離婚。民法第1089條舊規定 強調「父母對於未成年子女權利之行使意見不一致時，由父行使 之」。許多台灣婦女面對「不離婚就交出未成年小孩」的威脅往往 10.本文作者在1995年的論文也是如此論述。請參考陳惠馨，（1995年12 月），〈民法親屬編之修正與社會變遷〉，《律師通訊》，台北市：台北 律師公會，頁39-48一文。 94
- 103. 透過立法與社會運動 改變台灣婚姻家庭面貌 屈服離婚。但，梁秋容女士及張佩君女士不肯屈服 11。他們提出聲 請，請求大法官解釋民法第1089條後段規定，這種父權優先之原則 婚 姻 是否違憲；因而啟動台灣《民法》（親屬編）的修改。 與 家 除了他們之外，台灣民間「婦女新知基金會」12 及「晚晴婦女 庭 協會」13 也在1993年就提出「新晴版民法親屬編修正草案」，在台 灣各地舉辦公聽會、發動萬人連署支持民法親屬編修正活動 14。在 這樣的社會情境下，大法官於1994年9月23日做出釋字365號解釋， 宣告民法第1089條，關於父母對於未成年子女權利之行使意見不一 致時，由父行使之部分規定，與憲法第七條人民無分男女在法律上 一律平等，及憲法增修條文第九條第五項消除性別歧視之意旨不 符，應予檢討修正，並應自本解釋公布之日起，至遲於屆滿二年 時，失其效力。在365號解釋公布之後，法務部開始民法親屬編的 修正工作 15。另外，民間婦女團體也提出「新晴版民法親屬編修正 11.跟這兩位女性有關的相關判決書請參考大法官365號解釋的相關附件。請參 考司法院大法官網站：http://www.judicial.gov.tw/constitutionalcourt/P03_01_ detail.asp?expno=365&showtype=相關附件，上網日期：2011年4月11日。 12.「財團法人婦女新知基金會」是1982年，一群關心性別平等的婦女朋友， 為了實現喚醒婦女自覺、爭取婦女權益、推動性別平等的理想，先著手 創辦了「婦女新知雜誌社」，並於台灣解除戒嚴之後，在1987年10月籌募 基金60萬立案。有關婦女新知基金會的相關信息請參考其網頁：http:// www.awakening.org.tw/chhtml/about.asp?id=1&atype=1，上網日期：2011年3 月28日。 13.晚晴婦女協會成立於1988年，他的前身是1984年（民國73年），東吳大學 林蕙瑛副教授集結了十幾位離婚婦女，成立的非正式的組織「拉一把協會 」。後來由施寄青女士等人在1988年5月登記立案成立。目前台灣在高雄 、台中、台北都有獨立的晚晴婦女協會。請參考下面網站：台北http:// warmlife.web66.com.tw/；社團法人台中晚晴婦女協會：http://www.heart.net. tw/；高雄。 14.有關當時修法的過程請參考陳惠馨，（1995年12月），〈民法親屬編之修 正與社會變遷〉，《律師通訊》，台北市：台北律師公會，頁39-48一文。 15.作者於1995年8月從德國進修一年回台灣後，因為在政大法律系教授親屬、 繼承相關課程，因此被法務部邀請參與相關修法工作。這個修法工作持續 的十多年。作者共參與了十多年修法討論工作。當時幾乎每兩星期就 95
- 10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草案」 16。 除了《民法》（親屬編）的修法外，另外一個影響台灣婚姻 家庭面貌非常重大的立法為1998年通過的《家庭暴力防治法》。這 個法律主要的推動團體為「現代婦女基金會」及「婦女新知基金 會」 17。1990年代的台灣社會仍受到傳統中國社會三綱五倫觀念的 影響。在「法不入家門」的觀念影響下，社會上面對層出不窮的家 庭暴力，視而未見。為了避免社會中傳統觀念的反抗，「現代婦女 基金會」在立法過程中，不斷強調這個法律是為了「家庭和諧」而 訂定。1998年這個法律雖然通過了，但是法律中參考美國的模範家 庭暴力法設計的「民事保護令制度」則在法律通過後一年後才生效 18 。這個法律能夠立法通過，重要的推手是現代婦女基金會董事長 潘維剛立委及高鳳仙法官。透過他們的努力及發生在1993年的鄧如 雯殺夫案所引起台灣社會的討論，《家庭暴力防治法》順利在立法 院通過 19。 在法務部參與修法會議，這個經驗讓作者在法學專業有許多學習。 16.有關立法院從1996年開始到2011年3月《民法》（親屬編）的修法歷程請 參考立法院法律系統關於「修正沿革」網頁：http://lis.ly.gov.tw/lgcgi/ lglaw?@@1804289383 上網日期：2011年3月28日；另外請參考施慧玲， 〈論我國親屬編之修正方向與立法原則――由二十世紀的成果展望二十一世 紀的藍圖〉，收於施慧玲著，「家庭、法律、福利國家――現代親屬法論 文集」，頁89-180，台北：元照，2001；陳惠馨，〈民法親屬編之修正與 社會變遷〉，註11。 17.現代婦女基金會成立於1987年，除了推動《家庭暴力防治法》之外，並在 2002年（民91年）成立「臺灣士林地方法院暨臺北市政府家庭暴力事件聯 合服務處」，由臺北市政府委託現代婦女基金會辦理，成為臺灣第一個家 庭暴力事件服務處。服務處從諮詢案件開始到提供個案管理服務，服務案 量從一年2000件左右的案量到現在一年近5000件的案量。請參考現代婦女 基金會網站：http://www.38.org.tw/index.asp，上網日期：2011年3月30日。 18.關於《家庭暴力防制法的立法過程，請參考高鳳仙，《家庭暴力防治法規 專論》，第2版，台北，五南，（2007），頁85-120；另外請參考王曉丹， 〈法律移植與法律適應—婚姻受報婦女申請民事通常保護令裁定之分析〉收 於《思與言》，47卷4期，（2010）頁83-131。 19.鄧如雯殺夫案是指1993年10月27日發生在臺灣的一起刑事案件，鄧如雯因 96
- 105. 透過立法與社會運動 改變台灣婚姻家庭面貌 婚 現階段台灣法院實務中婚姻家庭的面貌--變與不變 姻 與 家 究竟經過12次修法的《民法》（親屬編）及新訂定的《家庭暴 庭 力防治法》在法院審判實務的面貌為何？值得進一步分析。本文將 透過2009年（民98年）「司法統計年報」的數字，勾畫台灣法院實 務中婚姻、家庭的面貌，希望瞭解法律的變動是否在實際生活造成 改變。 2009年(民國93年)台灣各地方法院民事第一審終結事件的訴訟 種類中，有關親屬的事件共有13820件，其中跟婚姻、家庭有關的 案件共有10605件。在婚姻事件中，多數為離婚的案件，共有8933 件。另外，履行同居事件有886件，婚約事件4件、認領事件163 件、收養事件224件，監護事件32件，扶養事件643件，贍養事件29 件，其他共687件 20。 從2009年的統計資料看來，法院審判中跟婚姻與家庭有關的案 件跟20年前作者所做的法院的實務研究相比，可以發現兩個明顯的 變動：一為關於履行同居的事件大量減少，另外是扶養事件增加。 1993年「司法統計年報」顯現該年履行同居之訴的案件有2785； 但到了2009年，履行同居訴訟的案件僅剩下886件。而扶養案件在 1993年僅有68件，在2009年則有643件 21。 根據作者在1993年的研究發現，當時履行同居訴訟跟離婚訴訟 長期遭受家庭暴力，最後殺害了丈夫，在受審過程中，受到婦女團體的支 援，最後被判刑三年。 20.請參考司法院網站有關「司法統計年報」有關各地方法院民事第一審終結 事件訴訟總類統計資料的網站：http://www.judicial.gov.tw/juds/index1.htm頁 （9-28），上網日期：2011年3月28日。 21.1993年各地方法院婚姻家庭相關案件的情形請參考陳惠馨，《親屬法諸問 題研究》，月旦出版社，台北，頁29-78。 97
- 10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有密切關係。許多請求履行同居之訴案件，在判決確定後，原告會 根據勝訴的同居之訴判決，請求法院根據民法1052條第1項第5款之 規定，主張離家配偶（被告）有惡意遺棄他（原告）的事實並據此 請求法院判決離婚 22。這是那個年代最容易透過法院達到判決離婚 的方式。而當時的法官通常不肯判決同意夫妻離婚。這跟現在法院 很願意判決夫妻離婚的狀況有很大的改變。目前在台灣只要提出離 婚申請，法官僅在非常特殊的狀況下，才會不同意夫妻離婚。這顯 現出在法院實務中，關於是否要讓一對夫妻判決離婚的態度有很大 的不同 23。 第二個關於離婚案件的現象是，從2009年「司法統計年報」可 以看到從2005年開始，由男性配偶提起離婚訴訟多於女性配偶。 2009年5619個離婚案件中，由男性配偶提起的案件是3112件，由女 性配偶提起的案件是2492件 24。2008年共6465個離婚案件中，由男 性配偶提出訴訟的有3256件，女性配偶提出的有3187件；2007年 6716個離婚案件中，由男性配偶提出訴訟的有3381件，女性配偶提 出的有3304件；2006年共7584個離婚案件中，由男性配偶提出訴訟 22.判決離婚是指當事人根據民法第1052條規定進行離婚。民法第1052條規 定：「夫妻之一方，有下列情形之一者，他方得向法院請求離婚：一、重 婚。二、與配偶以外之人合意性交。三、夫妻之一方對他方為不堪同居之 虐待。四、夫妻之一方對他方之直系親屬為虐待，或夫妻一方之直系親屬 對他方為虐待，致不堪為共同生活。五、夫妻之一方以惡意遺棄他方在繼 續狀態中。六、夫妻之一方意圖殺害他方。七、有不治之惡疾。八、有重 大不治之精神病。九、生死不明已逾三年。十、因故意犯罪，經判處有期 徒刑逾六個月確定。 有前項以外之重大事由，難以維持婚姻者，夫妻之一方得請求離婚。但其 事由應由夫妻之一方負責者，僅他方得請求離婚。」 23.法院不同意判決離婚的案件，例如夫妻一方有外遇卻要求離婚或者夫妻一 方自己離家，又要求離婚。相關案件請參考陳惠馨，《法律敘事、性別與 婚姻》，元照出版社，2008年3月。 24.請參考司法院網站有關「司法統計年報」的網站：http://www.judicial. gov.tw/juds/index1.htm，頁9-86，上網日期：2011年3月28日。 98
- 107. 透過立法與社會運動 改變台灣婚姻家庭面貌 的有3822件，女性配偶提出的有3749件；在2005年7624個離婚案件 中，由男性配偶提出訴訟的有3829件，女性配偶提出的有3754（其 婚 姻 他是雙方均提出）。 25這跟2003、2004年有所不同。在2003年7744 與 家 件離婚案件中，由女性配偶提起的有4208件；由男性配偶提起的有 庭 3523件；2004年7873個離婚案件中，由女性配偶提起的有4008件， 男性配偶提起的則有3836件。究竟為何判決離婚的案件會從較多女 性配偶提起判決離婚，發展成近五年來，較多男性配偶提起判決離 婚，值得進一步研究。 第三個改變在於目前法院所認定判決離婚的理由跟1993年不 同。1993年法院判決離婚案件中，多數是根據《民法》第1052條第 1項第5款的規定判決離婚，也就是請求判決離婚的配偶主張，自己 被另外一個配偶惡意遺棄，因此請求離婚。但是，在2009年5619個 離婚判決的案件中則有3393個案件，也就是超過百分之60的離婚 案件，法院是依據《民法》第1052條第2項「有前項以外之重大事 由，難以維持婚姻者，夫妻之一方得請求離婚。但其事由應由夫妻 之一方負責者，僅他方得請求離婚。」之規定，判決夫妻離婚。 而從2009年判決離婚的案件中，可以看到雖然有1783個案件， 請求離婚的配偶主張自己被配偶惡意遺棄。但是，該年度請求配偶 履行同居義務的案件卻僅有886件；由此可見目前想要離婚的人， 如果想要以《民法》第1052條第1項第5款規定作為離婚的理由（主 張自己被配偶惡意遺棄）已經不必然要先提起履行同居之訴。 根據內政部戶政司2009年統計資料顯示，可以發現台灣多數夫 妻還是運用兩願離婚結束婚姻。我們看到在2009年共有57223對夫 25.請參考司法院網站有關「司法統計年報」的網站http://www.judicial. gov.tw/juds/index1.htm，頁9-80，上網日期：2011年3月28日。 99
- 10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妻離婚，而其中透過法院介入，判決離婚案件僅有5619個案件 26。 從另外一份統計資料可以看到夫妻對於彼此財產處理的態度。 台灣在2002年時，《民法》（親屬編）對於法定夫妻財產制的規定 有重大修改。目前的規定對於夫妻間財產關係而言較為公平。但有 趣的是，2009年（民98年）「司法統計年報」中「地方法院辦理非 訟事件收結情形-按事件別分」資料中，可以看到過去幾年來到法 院登記「約定夫妻財產制」的夫妻逐年增加。從2002年到2009年， 這八年間，到法院登記，想要排除目前較為公平的通常法定夫妻財 產制適用的夫妻（主要登記為分別財產制）總共有將近一萬件（約 9962件）。他們選擇登記「分別財產制」。 例如2009年有1908件登記夫妻財產制的非訟事件；在2008年也 有1365件；2007年有1107件；2006年有1183件；2005年有1179件； 2004年有987件；2003年有1070件；2002年有1163件。這些案件主 要是登記分別財產制；僅有1件或2或8件（2003年最高）登記共同 財產制 27。這樣的登記將排除夫妻彼此向對方主張剩餘財產分配請 求權；當然也同時排除配偶的債權人可以透過主張民法1030條之1 的規定，以自己的財產來清償債務的可能。 前面說道，1990民間推動修改《民法》（親屬編），主要針對 當時民法第1089條「父權優先條文」進行修法 28。究竟修法之後， 26.參考內政部相關網站：http://www.moi.gov.tw/files/news_file/%E9%9B%A2% E5%A9%9A%E7%B5%B1%E8%A8%88.xls，上網日期：2011年3月29日。 27.同前註，頁9-96。 28.這三個條文分別是：舊《民法》第1051條：「兩願離婚後，關於子女之監 護權由夫任之，但另有約定者，從其約定。」；第1055條：「判決離婚 者，關於子女之監護、適用1051條之規定，但法院得為子女之利益，酌定 監護人。」及第1089條規定：「對於未成年子女之權利、義務，除法律另 有規定外，由父母共同行使或負擔之；父母對於權利之行使意思不一致 時，由父行使之；父母之一方不能行使權利時，由他方行使之；父母不能 共同負擔義務時，由有能力者負擔之。」 100
- 109. 透過立法與社會運動 改變台灣婚姻家庭面貌 法院在訴訟實務運作時，有何不同，在司法院的統計資料並未看到 相關統計。不過，從台灣各級法院的相關判決中，我們可以發現， 婚 姻 目前法院在父母離婚時，通常不再會將未成年子女的保護教養權利 與 家 理所當然的給父親。法院在作判決時，目前傾向於以「子女最佳利 庭 益」決定未成年子女應該跟父親或母親居住 29。從個別判決中，可 以看到，法院在判決中如何處理未成年子女跟已經離婚的父母的關 係。我們看到很多判決書清楚規範父母跟未成年子女會面交往的方 式 30。 29.有關請參考劉宏恩，〈「子女最佳利益原則」在台灣法院離婚後子女監護 案件中之實踐：法律與社會研究 (Law and Society Research) 之觀點〉，《軍 法專刊》，57卷1期，2011年2月。 30.法院的用語例如：「對於兩造所生未成年子女丁○○（民國○○○年○月 ○○日生）權利義務之行使及負擔，由原告任之。但被告得於不違反丁 ○○之意願、學業與日常生活作息之範圍內，與丁○○會面交往。被告應 自第二項未成年子女丁○○權利義務之行使及負擔裁判確定之翌日起至民 國一百零三年三月十二日止，按月於每月十五日前給付丁○○扶養費新台 幣陸仟元予原告。前開所示給付遲誤一期支付者，其後期間視為亦已到期 。」請參考臺灣臺北地方法院98年度婚字第2號民事判決。另外一種類型 是以附表方式說明對於未成年子女保護教養的方式：「附表一：原告丙 ○○與未成年子女乙○○、丁○○會面交往之方式及期間如下： 一乙○○、丁○○未滿16歲前： 原告得於每月第1 、3 、5 週星期五下午10時至被告住處偕同子女乙○○ 、丁○○外出會面交往或返家同住，並應於該週星期日下午10時，在原告 住處將子女乙○○、丁○○交予被告。又上開期間如遇學校暑假，原告得 自該年7 月1 日上午9 時至被告住處偕同子女乙○○、丁○○外出會面交 往或返家同住，並應於同年7月31日下午6 時，在原告住處將子女乙 ○○ 、丁 ○○交予被告。 二乙○○、丁○○滿16歲後： 應完全尊重子女乙○○、丁○○個人之意願，自行決定其與原告會面交 往之時間及方式。 三被告或其子女乙○○、丁○○之住所或聯絡電話如有變更，應隨時通知 原告。 四除上述約定探視方式外，原告在不影響子女乙○○、丁○○之意願、學 業及生活作息之範圍內，得以電話、書信、傳真、電子郵件等方式與子 女乙○○、丁○○交往。」（參考臺灣士林地方法院97年度婚更一字第1 號民事判決） 101
- 11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除了《民法》（親屬編），另外一個可能改變台灣婚姻家庭面 貌的立法為1998年的《家庭暴力防治法》。在2009年台灣各地方法 院「民事保護令聲請事件收結情形-按事件的類別及機關別分」的 司法統計呈現，家庭暴力聲請案件共有20737個案件，其中法院核 發保護令共有12669件，駁回2553件，撤回4951件，其他情形564 件。這些聲請案件中，由被害人主動聲請的有18325件，檢察官聲 請11件，警察單位聲請2045件，被害人的法定代理人172件，縣市 主管機關103件，三親等內的血親或姻親聲請的有81件 。31 這個統計資料顯示目前國家機關還是較少主動介入防治家庭暴 力事件。不過讓人慶幸的是目前比較少發生因為申請保護令，而遭 到有暴力傾向的配偶殺害的案件。目前法院發出的保護令內容主要 為禁止實施家庭暴力（12642項）、禁止騷擾等行為（11479項）、 強制遠離（2706項）、強制加害人完成處預計畫（2000項）、未成 年子女權利義務之行使及交付（595項）。較少是強制遷出（358 項）、處分不動產（139項）、與未成年人會面或禁止會面交往 （156項）等 32。法學界有關家庭暴力防治法的相關研究逐年增加 中 33。 結論 31.參考 司法院司法統計網頁：http://www.judicial.gov.tw/juds/index1.htm，頁 9-78，上網日期：2011年3月29日。 32.同前註，頁9-79。 33.這些研究例如王曉丹，〈法律移植與法律適應—婚姻受報婦女申請民事通 常保護令裁定之分析〉收於《思與言》，47卷4期，（2010）頁83-131； 〈法律論證事實的脈絡分析---以越南婚姻移民婦女之「 家庭暴力」為例〉， 《法學新論》，14期，（2009），頁59-85；〈當代台灣法律文化的轉化 ――以家暴保護令審理庭為例〉黃國昌主編，收錄於《2008司法制度實證 證研究》，中央研究院出版，（2009）頁389 – 444。 102
- 111. 透過立法與社會運動 改變台灣婚姻家庭面貌 本文討論台灣過去20年如何透過個人與民間團體的努力，啟動 《民法》（親屬編）12次的修法及《家庭暴力防治法》的訂定並透 婚 姻 過司法統計資料分析法院實務中婚姻家庭面貌。目前台灣的法律嘗 與 家 試協助婦女在婚姻與家庭中有較為平等的地位。這跟原來法律似乎 庭 在懲罰走入婚姻、家庭的婦女有所不同。從台灣過去20年來，立法 與司法實務的變遷，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社會的改變，需要個人、民 間團體及國家機構共同的努力才能有可能。目前台灣的《民法》 （親屬編）面對逐漸增加的外籍配偶及社會上同性戀者的出櫃等現 象再度受到挑戰。怡瑾在生前不斷透過研究與教學提醒我們要面對 「台灣婚姻與家庭：變遷與多元」的現象。作為怡瑾的朋友，我僅 以此一論文，紀念她，也希望藉此召喚更多人投入相關研究與教學 工作，希望我們社會的婚姻、家庭制度可以更為平等且讓人幸福。 103
- 113. 帶我飛，給我希望的姊妹情誼 帶我飛，給我希望的姊妹情誼 游美惠1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 姊 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飛過絕望。 妹 情 誼 不去想，他們擁有美麗的太陽；我看見，每天的夕陽，也會有變化； 我知道，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帶我飛，給我希望。 我終於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追逐的年輕歌聲多嘹亮； 我終於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哪裡會有風，就飛多遠吧！ 隱形的翅膀，讓夢恆久比天長，留一個願望，讓自己想像 2。 在我個人的學術生涯發展路途中，女性主義者之間的姊妹情 誼，對我有許多幫助，姊妹們在推動性別平等的路途中攜手同行， 終於能「讓夢恆久比天長」。最近走在路上，無意間哼起這首歌， 突然體會到，那些情同姊妹的性別研究好友們，他們給我的支持、 建議、忠告與情感滋潤，各種有形與無形的協助，真的就像是雙 1.現任高雄師範大學性別教育研究所教授兼所長，是一位關心性別教育議題的 社會學家。相關著作除了《性別教育最前線》（2005，女書出版）之外，其 他研究論文散見各學術期刊；另外編有《性別向度與台灣社會》（與黃淑玲 共同主編，2007，巨流出版）和《性別教育》（與楊幸真、楊巧玲共同主 編，2010，華都出版）兩本教科書。 2.「隱形的翅膀」歌詞，詞曲：王雅君。 105
- 11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隱形的翅膀」讓我在孤單中堅強，在受傷中有勇氣繼續向前挺 進，飛過絕望。 在原生家庭之中，我有兩個妹妹，我們三姊妹感情深厚，每次 見面總有聊不完的話題，經常氣味相投的在互相應和著彼此的話 語，總被其他人笑說是我們在說「三口相聲」。 在工作的專業領域之中，很幸運的，我也有一群情同姊妹的女 性主義友伴們，我們可以聚在一起討論教學與研究成果，無私且認 真的分享看法，一起從事社會運動，也偶而會相聚笑鬧，我們常常 說起自己在學術界能擁有這樣珍貴的情誼互相鼓勵支持，相當難 得，很值得珍惜！ 「姊妹情誼」帶我飛 回想起當年我剛學成歸國在花蓮任教 3時，我常常覺得孤單， 特別是在倡導性別議題與推動性別平等教育之時，個人的力量實在 有限，沒有伙伴可以商量與合作，讓很多理想都只能暫時擱置。當 年我總是不辭千里遠的搭車（飛機）去參加台灣女性學學會 4（以 下簡稱「女學會」）在台北舉辦的讀書會活動，當時我們常常是某 個週末午後在「女書店」附設的小咖啡廳之中一起讀書、討論或是 輪流作口頭報告，每次活動結束之後，我總是帶著豐收滿足的心情 繼續搭車一路南下，和家人團聚共度週末。「女性主義姊妹」間的 智慧對話，就像珍貴的養分引領我在教學生涯初開啟時，能有更多 3.1997年2月我受聘在當時的花蓮師範學院多元文化教育研究所任教，一直到 2000年7月31日離職，轉往高雄師範大學性別教育研究所任教。 4.關於「台灣女性學學會」之相關訊息，可以參考網站http://www.feminist. sinica.edu.tw/booke.htm 106
- 115. 帶我飛，給我希望的姊妹情誼 勇氣與熱情在課堂中談論女性主義教授性別思維。 我們鑽研性別研究的人，看重「姊妹情誼」不在話下，不論是 從書籍文獻之中研讀「姊妹情誼」概念的流變，或是在實際社會運 動之中的參與實戰中，我們早就知道也深刻領悟到「姊妹情誼」的 珍貴價值；當然，我們也知道，各種不同的「差異」一直在切割著 我們，於是學習對話與溝通、實踐「友直、友諒、友多聞」，就成 姊 為一項要常常「修煉的功課」，這個修煉的過程，在我的學術生涯 妹 情 之中從以前到現在，仍一直在進行著。 誼 以下我想先介紹「姊妹情誼」這個女性主義思想的基本概念並 回顧相關文獻，而後藉由我自己的經驗敘說討論姊妹情誼打造所發 揮的功效，以及相應而有的社會運動意涵。 姊妹情誼 「姊妹情誼」一詞在1970年代的女性主義論述中經常出現，尤 其是基進派的女性主義者更常使用此一詞彙。但到了1990年代之 後，由於「差異」議題的探討，讓「姊妹情誼」一詞因此引發了一 些疑慮，也多了一些爭議。但不管如何，即便到現今「姊妹情誼」 仍常被視為有力的，至少在動員與集結女性力量，打造團結一體感 受的面向上，是以雖然有陷入本質論（essentialism）之風險，姊妹 情誼對於政治聯盟的促成，仍有其不容忽視的重要性 5。 對第二波女性主義（second-wave feminism）理論和實際運作 來說，擁有女性之間團結（solidarity）的信念是相當重要的。根據 Jane Mills所著的《女話》（Womanwords ）一書所記載： 5.Andermahr, S., Lovell, T. and Wolkowitz, C. (1997). A concise glossary of feminist theory. London, New York, Sydney and Auckland: Arnold. 107
- 11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在1968年，有個口號「Sisterhood is Powerful」（姊妹愛力量 大），這個口號一開始是出現一本女性主義的著作《元年紀 要》（Notes from First Year），為大西洋兩岸的婦女解放運 動者所採用。在1982年，美國女性主義的神學家Mary Daly 宣稱：「sisterhood這個字不再意味著次等的小型兄弟情誼， 而是為了我們自己的解放所產生的大規模女性間真正結 盟。」這種對於女性團結的渴望反映了對友誼的強烈需求 6。 誠如Sasha Roseneil所指出的：凸顯「情誼」這個舉動對女性主 義來說是一種基進的行動。由「情誼」關係出發的研究視角，對女 性主義研究的未來發展相當重要。而為什麼女性主義研究必須重視 女性之間的情誼呢？Roseneil的看法是：女性情誼被視為是政治性 的團結力量，它是女性主義運動的構成根基，是集體認同的基礎； 同時，女性情誼也被視為是一種女性之間相互支持、關懷以及表現 親密關係的模式，因而有助於自我認同的產生 7。 在一個父權社會裡，男性的支配統治權透過各種制度分進合擊， 讓女性不但彼此間互相隔離，還缺乏身為女人受到壓迫的整體意 識感。為了克服此點，「姊妹情誼」這個觀念是引領女性思索父 權壓迫的問題並開始集結、發出不同意的異議之聲， "Sisterhood is powerful" 。這個口號就是因此而生。 6.參見李金梅、林秀娟、賴美忍（1997）所翻譯的《女話》一書（台北市：書 泉出版），頁244。 7.Roseneil此篇探討女性情誼的文章收錄在Handbook of gender and women`s studies一書之中。中譯本為《性別與女性研究手冊》（楊雅婷等譯，2009， 台北：韋伯出版）。 108
- 117. 帶我飛，給我希望的姊妹情誼 但是，在1980年代，黑人女性（主義者）首先發難，她們發現 在女性主義的論述之中沒有黑人女性的身影與經驗，白人女性主義 所宣稱的「姊妹情誼」其實有著嚴重的「種族盲」，這一段歷史 對於後來女性主義論述之發展發揮了很大的影響力，女性主義者 Bonnie T. Dill曾經為文檢視「姊妹情誼」此一概念之侷限性，同時 提出應該發展出一個更具包容性，含納階級、種族等多元差異的姊 姊 妹情誼（all-inclusive sisterhood） 8。而其中可以積極努力的一項就 妹 情 是對於「性別歧視」（sexism）一詞之理解應該更加擴充，性別議 誼 題和種族、階級等不平等是交錯不可分的，不應分而論之。「差 異」應該可以讓社會政治行動有更豐富的意涵，那才能真正超越 「個人」，而更有「足夠的政治性」（we will have gone beyond the personal and will, be "political enough."）。姊妹情誼也才能真正發揮 實效與造成更大的影響效應。 事實上，不僅在種族的面向引發「姊妹情誼」概念的再思與 修正，在性傾向議題上，也曾引發出一些衝突，張娟芬在 《姊妹 「戲」牆》一書之中曾對此作專章探討 9，在文章當中她指出：同 女與異女在經驗上的差異，未必造成合作時的阻礙，更未必會造成 衝突。重點是要做好基本功課，學習「跨越差異」，我們個人直接 經歷的經驗誠屬有限，但是我們可以花力氣去學習，讓我們跨出經 驗的限制，所以，在一個異性戀主導的社會裡，花力氣去瞭解同女 議題，真正面對同女與異女的差異，才不會受限於普遍存在的「女 同性戀恐同症」而不自知。事實上，是由於差異讓彼此落入不能對 8.Dill, T. B. (1994). Race , class and gender: Prospects for an all-inclusive sisterhood. Pp.42-56 in Stone, L. (ed.) The education feminism reader.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9.指《姊妹「戲」牆》（聯合文學出版，1998年）一書的〈第五章衝突史、合 作史與變身史〉。 109
- 11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話的沈默裡，然後才發生衝突的。所以她堅決主張要把同女議題納 為婦運的基本功課。 綜合以上之討論，在不把所有「女人」視為同質的前提之下， 也不給「女人」下個單一僵化定義的條件下，則「姊妹情誼」可以 大大發揮功效，如Lorraine Code所指出的：「姊妹情誼」意味著女 人彼此之間的相互肯任（recognition），可以讓父權體制下的女人 意識提昇，看見女人所愛的共同壓迫 10。即便存在著差異，但團結 合作仍是有可能的，差異不必然會分化女人，成為仇視彼此、無法 結盟的敵人。 社會學家Allan G. Johnson在《性別打結 11》一書之中的最後一 章〈拆解性別千千結〉之中指出：與他人共同努力是參與社會改革 最重要的一個原則；從提升意識到冒險行動，有伙伴支持我們的努 力會有很大的不同。他提到當初婦女運動的起源就是由意識覺醒團 體開始的，女性坐在一起只是談談自己以及自己的生活經驗，試圖 理解這些經驗和身處在父權社會中生活有何關連，結果這在當時看 來沒什麼的活動，卻奠定了整個龐大社會運動的基礎。所以，找尋 共同努力的同伴可以開展自己的眼光，並且讓自己覺得不孤單；何 況父權和壓迫都不是個人的問題，所以當然不能用個人的問題來解 決，我們要多與人接觸，和同道的人多聯繫，讓姊妹情誼成為幫助 我們改變社會的力量。 姊妹情誼的未來希望 10.Code, L. (ed.)(2000) Encyclopedia of feminist theories.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1.這一本書的原書名是The gender knot: Unraveling ourpatriarchal legacy ，中譯 本是由成令方等人翻譯，群學出版社出版，2008年。 110
- 119. 帶我飛，給我希望的姊妹情誼 相信許多在大專院校任教的教育工作者對於以下的現象一定深 有同感：有些人跟妳同事了一輩子，妳可能跟他講不到十句話；有 些人就算跟妳在校園之中常常碰面，也總是點頭之交；有些人就算 跟妳在同一單位，但總是話不投機三句多，這樣的情形，我們通常 都是坦然面對或是一笑置之，無奈接受，畢竟人和人之間的情誼無 姊 法強求。所以在學術圈中，能有姐妹交情般的同行（事），真的是 妹 情 珍貴至極。據我所知，有許多女學會的伙伴們，過去在學校之中不 誼 容易交到朋友的，透過女學會的學術或聯誼活動找到知音，可以吐 苦水，也可以一起想策略，包含課堂之中的教學策略以及對抗不公 義的行動策略。 回顧我的學術生涯發展過程之中，許多姊妹貴人們給我的希望 與力量，幫助我度過許多難關；這應該可以從我剛到高雄定居任教 時的「母職狂想曲」說起。當年我們幾位擁有「女性主義媽媽」認 同的朋友，一起讀書討論希望為自己的困境找出路，小孩還小又要 在學術領域衝刺，身兼多職的我們，不想獨自奮鬥，於是常常聚在 一起「充電」，當年的情景雖已不復存在，當時儲存蓄積下來的卻 是「電力」卻是源遠留長，我自己認為到多年後的現在還深深影響 著我。 在《寫給年輕女性主義者的信》一書之中，作者Phyllis Chesler 雖然用比較保留存疑的語氣在質疑「姊妹情誼」的存在；但是她也 承認「我這一代的女性主義者給彼此加油打氣所帶來的力量，遠超 過任何事物」；有女性主義者的朋友和同志存在，才能讓自己堅守 立場並努力前進，她並指出「身為女性主義者的女人，我們知道沒 有姊妹情誼就沒有希望」。對我個人來說，「沒有姊妹情誼就沒 有希望」也是我內心深深的感慨。學術界之中充滿性別政治，我 111
- 12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們一起研讀過女性主義社會學家Dorothy Smith所撰寫的A Berkeley Education一文 12，由於心有戚戚，當年我們還相約未來當我們都超 過六十歲時，也要來寫一篇類似的文章，集結成書，將學術圈中的 性別政治、權力鬥爭一一揭露。 誠然，「情誼」、「友誼」絕對不是普世性萬靈丹，它無法保 證能夠解決女性主義面對到的所有問題。我們也了解經營朋友之間 的情誼並不是永遠都輕鬆愉快，有時因為彼此的認知差異而感到痛 苦，有時也會因為朋友間相互誤解而折騰自己。也就是說，朋友之 間的情誼可以讓我們痛苦，但同時也可給予我們關懷與支持 13。對 我個人而言，雖然「家庭」這個概念在情感上和日常生活場域之中 仍保有幾乎無法比擬的力量，但是朋友的網絡與情誼，絕對是值得 花時間與精力去積極經營的。 關於「女學會」，歷史月刊曾經出版過一個專題「女學會十年 與台灣婦女運動 14」，歷屆理事長為文記載了一些活動事蹟與運動 成果，其中可以讀出「姊妹情誼」和婦運目標的交織面貌，當年距 今已經又過了八個年頭，推動性別平等的努力未曾歇止，我們也一 直在自己與他人身上和這個社會種下改變的種子。這些年來，女 學會的電子郵件群組一直就是一個聯繫感情的平台，雖然「淡如 水」，卻是一股重要的陪伴（支持）的力量，讓大家互通有無，集 氣集力。像是資源補給站，又像是心靈洗滌處，常常更是火力全開 12.這一篇文章收錄在Gender and academic experience （edited by K. P. M. Orlans and R. A. Wallace, 1994, Lincoln & Londo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一 書之中。 13.引自Sasha Roseneil收錄在Handbook of gender and women`s studies 一書之中 的文章。中譯為〈突顯女性情誼：女性主義者的過去與未來〉，載於《性 別與女性研究手冊》一書（台北：韋伯文化），頁507-541。 14.參見歷史月刊第188期「女學會十年與台灣婦女運動」 專題（2003年9月5日 出版）。 112
- 121. 帶我飛，給我希望的姊妹情誼 的戰場，充滿戰鬥力。幾年前開始有資深會員退休，我們才修改辦 法，給退休會員年費優待，老當益壯的她們給我們很好的典範－能 夠充滿活力的退休，更有意義的為自己生活！我常常在想「我也想 這樣老去」或是「我也希望自己在這樣的年齡時能夠如此」。萬萬 沒想到的，屆齡退休的女學會伙伴還沒有很多，這兩年竟然會透 過平台傳來會員過世的噩耗，從2010到2011年，殞落三顆閃亮的星 姊 星－黃怡瑾、趙長寧和鍾慧玲，她們都是在極具發展性的盛年被病 妹 情 魔纏身，和大家告別，真叫人悵然！ 誼 我必須要說「姊妹情誼」讓我在追尋「性別平等」夢想的過程 之中，的確變得比較不害怕，更有力量能夠「讓夢恆久比天長」， 這個夢就是改變世界、性別平等。我衷心期盼「健康快樂作婦運 15 」是可以真實具體實現的夢想，而性別平等的所有夢想可以在遍 地都開花！ 15.陳惠馨教授在歷史月刊第188期中以〈快快樂樂作婦運〉為題記述當年女 學會的諸多活動；我借用她那篇文章的標題將之小修為「健康快樂作婦 運」。 113
- 12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塗鴉的女人： 美國內戰前女性暢銷小說作家 劉開鈴1 十九世紀的一位美國男性作家Nathaniel Hawthorne，在1855年 的時候，寫了一封信給他的出版商，抱怨說，「美國現在已經被拱 手讓給了那一群塗鴉的女人（scribbling women），當社會大眾的品 味都被她們的垃圾作品給主導的時候，我壓根兒沒有成功的機會。 即使我現在變得跟她們一樣成功、受歡迎的話，我也會覺得很丟 臉。許多像《點燈人》 2那樣的書，到底搞什麼神祕啊？」。 3霍桑 所說的「塗鴉的女人」到底有何能耐，造成這麼大的轟動，給男作 家這麼大的壓力呢？這些女人是誰？她們的作品有什麼特色，為什 麼會暢銷呢？ 這得先從在十九世紀的美國，什麼樣的書叫做暢銷書，又有 哪些是暢銷書說起。為什麼會有「暢銷書」這個詞呢？它其實來 自1891年在倫敦創刊的一種雜誌，叫做Bookman 。1895年在紐約， 1.國立成功大學外文系教授。現任成功大學性別與婦女研究中心以及新聞中心 主任。著有Women and Their Autobiographical Writings，主編《生命百納被． 我們的故事》，《教育部全國大學院校人文教育體檢計畫年度報告系列叢書 》五冊，共同主編《認同、差異與發聲：性別教學演練》。 2.《點燈人》是Maria Susanna Cummins（1827-1866）在1854年出版的暢銷小 說，敘述被點燈人收養的孤女Gerty 的成長故事。在歷經困苦後，不但與失 散的父親團圓，自己也找到了好歸宿。 3.Nathaniel Hawthorne（1804-1864）。最為著稱的作品為《紅字（The Scarlet Letter）》，下面會提到。此段引文引自Frank L. Mott, Golden Multitudes: the Story of Bestsellers in the United States (New York: The MacMillan, 1947), 177. 114
- 123. 塗鴉的女人： 美國內戰前女性暢銷小說作家 也有一份幾乎同名的雜誌叫做，The Bookman 。和其它雜誌不同的 是，這兩份雜誌在每一期的最後，都會羅列銷售數量最好的已出 版書籍，這也就是暢銷書排行榜的始祖了。 4一本書能被稱為「暢 銷」，它的銷售總量必須達到當時所有人口的百分之一。 5從1850 到1855五年之間，銷售量達到這個標準，也就是累積超過22萬5千 姊 妹 冊的，共有八本小說。其中三本是男性作家寫的， 6 五本是女性 情 7 誼 作家寫的。 不過，進一步看，五本女性作家寫的作品裡，Warner 的《寬廣世界》（1850出版）在兩年內，共印行了14版；Stowe的 《黑奴籲天錄》（1852出版），更在一年內銷售達30萬冊。 8女性 作家小說這樣快速的銷售量，是男性作家的作品比不上的。事實 上，1820年時，美國境內大概三分之一的小說出自女性作家之手， 到了1820年，女性作家的小說幾乎霸佔了所有市場。 9難怪霍桑如 此焦慮了！ 那麼內戰前的美國，到底有什麼樣的物質環境，造成了女性作 4.Michael Winship,"Two Early American Bestsellers: Rowson`s Charlotte Temple and Stowe`s Uncle Tom`s Cabin." Common-place: The Interactive Journal of Early American Life 9.3 (April 2009). Accessed 7 Sept. 2010. http:// www.common- place.org/vol-09/no-03/winship/ 5.Mott 303。 6.分別是註腳2提到的《紅字》，同樣是Hawthorne所寫的《七角樓（The House of the Seven Gables）》，以及Herman Melville的《大白鯨（Moby Dick ）》。 7.除了註腳1提到的《點燈人》，還有Susan B. Warner的《寬廣世界（The Wide, Wide World）》，Mrs. E. D. E. N. Southworth的《克立夫敦的詛咒（The Curse of Clifton）》, Harriet Stowe的《黑奴籲天錄（Uncle Tom's Cabin ）》, 以及Mary J. Holmes的《風雨與陽光（Tempest and Sunshine ）》。參見John Frederick, "Hawthorne`s 'Scribbling Women' ," The New England Quarterly 48.2 (June 1975): 231-40. 8.Nancy Woloch, Women and the American Experience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1984), 133。 9.Woloch 134。 115
- 12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家小說暢銷的現象呢？內戰之前的美國有幾個特點。10第一，這個 時期美國的人口以及國土急速地增加。1790年美國的人口大概是 400萬人，等到1860年的時候卻已經有3000萬人；同時，美國國土 急速地拓展，到了十九世紀中葉，已包含現今佛羅里達、墨西哥、 加州等區域，版圖已大致抵定。第二，科技的發展使得印刷工業開 始發展，印刷與出版使用鉛字排版而不需要手抄本，因此書籍等出 版品，可以被大量印製。第三，便捷的交通，包括鐵路、公路與水 路交通工具的發明，以及交通網脈的建立，促進經濟的發展。第 四，貿易發展促成都市的興起。美國和英國之間的貿易本來因為獨 立戰爭而中斷，戰後恢復貿易，使得位處交通要道（如海港、鐵路 駐站）的城鎮，發展成了大都市，其中三個主要的城市是波士頓、 紐約與費城。最後，因為國土急速擴張，人們很需要知道，在不同 地區發生的事情，再加上印刷術及方便的運輸，所以就促成報紙級 雜誌大量的興起。例如，在1800到1825年間，美國境內約有400種 的報紙，但到了1860年就有數以千計的報紙。以雜誌來說，在1825 年的時候，美國有100種雜誌，400種報紙；可是到了1850年，也就 是25年之後，雜誌的數量增加到了600種。這對於小說的生產與銷 售是非常重要的，因為有人要閱讀，所以就要有人寫，因此不但促 成小說作家的產生，也促成了小說出版的興盛。換句話說，十九世 紀的美國，已經從殖民時期簡樸的清教徒社會，變成了商業化的社 會，這時候不但中產階級興起，大眾的消費行為也開始湧現。 那麼，小說的生產與消費和性別有什麼關係呢？當時，小說創 作並不被視為是正經事，也因此被看成是一種女性的文體。於是， 10.以下有關此時期美國社會文化的風貌，摘要自Nina Baym, general editor.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American Literature, Vol. B. 7th ed. (New York and London: W. W. Norton & Company, 2007), 935-38。 116
- 125. 塗鴉的女人： 美國內戰前女性暢銷小說作家 對男性而言，它頂多只能算是種嗜好。 11這樣的氛圍，固然對男性 欲將小說創作當成專職是個阻礙，卻合理化了女性從事小說創作的 職業。但另一方面，在當時，有一個非常盛行的意識形態，叫做 「家務的儀典（the cult of domesticity）」，強調女性家庭的地位。 它的意思是說，女人真的了不起，她們先天上，道德情操比男人來 得高尚，所以她就是家裡面的守護者。她要守好先生，不能讓他去 姊 喝酒，不要讓他去賭博，她要好好教導她的孩子，讓他們成為國家 妹 情 的棟樑，讓女孩子成為賢妻良母。總此，「家務的儀典」認為女人 誼 12 最好的位置是在家裡面。 這種意識形態是兩刃的刀子，從正面來 看，女性的地位提升了，可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她其實是被限 制在私領域。私領域跟公領域的分界點在於，決策都是在公領域而 非在私領域中制定的，所以說女人在公領域並沒有著力的地方。 因為如此，再加上前面提過的書籍、雜誌大量出現，所以閱讀 就變成了女性重要的消遣。這一類主要由女性作家撰寫，且讀者 群主要為女性的小說，被稱為「家務小說（domestic fiction）」、 「感傷小說（sentimental fiction）」，或是「女性小說（woman`s fiction）」。 13故事裡的女性主角，或孤苦或貧困，總因為她們的 聰慧、才幹、品格，終於能夠克服萬難，自主自立。這樣子的故事 情節對於女性讀者來講，特別有它的魅力。透過閱讀，她們找到一 個抒發的管道，藉由認同故事情節，討論故事發展，女性讀者形成 11.Baym, Norton 937。 12.Woloch 114-20。 13.Campbell, Donna M. "Domestic or Sentimental Fiction, 1820-1865." Literary Movements. Dept. of English, Washington State University. 22 March 2010. Web. 28 April 2011. <http://www.wsu.edu/~campbelld/amlit/domestic.htm>； Nina Baym, "Form and Ideology," Woman`s Fiction: A Guide to Novels by and About Women in America, 1820-70, by Baym (Champaign, Illinois: U of Illinois P, 1993): 24. 117
- 12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一個社群，強化了女性之間的情誼。也因為這樣，不但故事裡的女 性主人翁，對於她們的讀者是有影響力的，女性的作家對她的讀者 也產生了同樣的影響力。 針對這樣的文學生產與市場現象，近代學者有不同的反應。較 不友善的反應可以Henry Nash Smith為代表。14 他以為女性作家所 稱霸的流行小說，並不能跟嚴肅的文學作品相提並論。兩者最顯著 的差別是，流行小說主要的功能，是在幫助讀者抒發原始強烈的情 緒，也讓讀者有機會能夠表達，她們認同社會既定的觀念，這個觀 念就是，要無條件地臣服於權威（宗教的、社會的、家庭的）。15 同時，這些小說充斥著中產階級的價值觀，而這恰是像霍桑、梅爾 維爾等男性作家不以為然的。換句話說，流行小說的讀者與作者除 了感情豐富以外，並沒有什麼創見，既然跳脫不出其生活情境，也 就無法像男性作家一樣，寫出「宇宙的成功故事（a cosmic success story）」。16 不過，針對Smith的意見，Jane Tompkins17卻提出不同的看法。 Tompkins以為十八世紀末到十九世紀中葉的美國小說，最重要的功 能是要改造社會樣貌，而不是美學創作； 18因此，她主張要討論小 說的價值與重要性，必須站在小說出版時，讀者的立場來討論。對 她來說，「感傷小說」最能表達內戰前美國生活的特質。以當時種 種物質環境而言，女性並沒有退路或者反抗的籌碼， 因此，不同 14.Henry Nash Smith,"The Scribbling Women and the Cosmic Success," Critical Inquiry 1 (September 1974): 47-70. 15.Smith 50，51。 16.Smith 51。 17.Jane Tompkins, "The Other American Renaissance,"Sensational Designs, by Tompkins (New York: Oxford UP, 1986), 148-85. 以下為本文之重點摘述。 18.這裡，我們必須記得，「家務的儀典」是當時女性（必須）奉為圭臬的守 則。宗教的忠誠，也屬於該儀典的一部份。 118
- 127. 塗鴉的女人： 美國內戰前女性暢銷小說作家 於男性作家如霍桑和梅爾維爾，對「感傷小說」的女性作家而言， 19 寫作的倫理正是順服（an ethic of submission）。 舉例來說，在內 戰前，新教（Protestantism）做為主流的宗教，是美國做為一個民 主國家的基石， 20不但主導人們的信仰，也主導日常生活的意識形 態。於是，書中女主角的一路顛簸，其實可視為美國新教徒的成長 故事（bildungsroman）；21就像男性認為他們從事建國的工作，是 姊 在做神的事工，女性以奉行一個宗教的儀典的心情，在私領域從事 妹 情 日常生活的瑣事，並面對考驗。22也就是說，這些女性主人翁的成 誼 功故事，也就是她們順服宗教而向上提升的故事。 Tompkins的論點，在某些方面，和早她八年出版專書的Nina Baym類似。23兩人目的都透過強調「家務的儀典」，建立十九世紀 的女性文學傳統。Baym主張，「家務小說」描寫的是在家裡（the home setting），特別是女性婚姻和母職的事情。24更重要的是，她 以為十九世紀時，資本主義與工業革命對美國造成重大的影響，這 一類小說勾勒「家」為人際網絡情感的支柱，正好提供美國社會， 不同於競爭和壓榨之外的一個另類選擇。25也因此，Baym強調女 性社群的同質性，並將「女性小說（woman`s fiction）」定義為， 「由女性所寫，為女性所寫」的小說，且「講的特別是女性的故 事」。26她以故事分析的方式，歸納出這類小說女性主人翁的特質 19.Tompkins 161。 20.Tompkins 158。 21.Tompkins 184。 22.Tompkins 165-72。 23.Nina Baym, Woman's Fiction: A Guide to Novels by and About Women in America, 1820-70 (Champaign, Illinois: U of Illinois P, 1993). 本書第一版出版 於1978年。 24.Baym, Woman`s Fiction 26 。 25.Baym, Woman`s Fiction 27 。 119
- 12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聰慧勇敢、足智多謀；相對的，也有兩類女性，即「被動的女 性」――沒什麼能力，終日汲汲惶惶，和「徹底現代的女性」―― 喜歡指使別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圖。27Baym此種以女性為中心的 詮釋方式，在七零年代的第二波女性主義運動時期，有其特殊的意 義。相似地，Tompkins也強調「家」做為一個女性領域的重要性。 不過，由於Baym強調女性中心，而Tompkins強調女性處於社會文 化環境的不可改變性，兩人對於何謂女性小說，以及詮釋女性小說 的角度並不相同。最明顯的莫過於她們對Stowe的《黑奴籲天錄》 的看法。 《黑奴籲天錄》出版於1852年，書中角色甚多，但以黑奴Tom 為主軸，敘述他在肯得基州the Shelbys家中，後被轉賣給紐奧良州 St. Clare，最後再被轉賣給路易西安納州的奴隸販子Legree，終被 折磨至死的故事。其中穿插的故事有Eliza，George，和Harry一家 三口，歷經千辛萬苦，輾轉逃至加拿大，擺脫奴隸身份，獲得自 由；另外，同樣屬於Legree的女奴Cassy在Tom鼓勵下，也逃到加拿 大，意外地，發現Eliza竟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兒，後來又找到她的 兒子，一家團圓。故事中，還有許多白人的描寫，最有名的是St. Clare天使般的女兒，Eva，她天真善良，與Tom為友，因病臨終前 的場景，是美國感傷小說文學經典的一幕。此書的出版，可說是作 者Stowe針對1850年，美國所通過的「逃亡奴隸法案（the Fugitive Slave Act）」的回應。 28一出版，就引起了非常大的回響，Stowe 還被林肯總統召見，被他稱為「引爆戰爭﹝美國內戰﹞的小女 26.Baym, Woman`s Fiction 22 。 27.Baym, Woman`s Fiction 28 。 28.依據該法案，在美國境內，無論是南方或北方的公民都有義務將逃亡的奴 隸遣返給其原來的主人。 120
- 129. 塗鴉的女人： 美國內戰前女性暢銷小說作家 人」。29 可是，Baym並不認為這本書是女性小說，因為Stowe關注的並 不是女性的故事，而是奴隸制度、宗教信仰以及當時新英格蘭的生 活。 以Baym的話來說， 小說裡的事件和角色發展，並沒有「依 照著性別的軸線」，因此Stowe 的小說讓她和同時期的其她女性作 家顯得格格不入。 但是Tompkins則將《黑奴籲天錄》視為「家務 姊 小說」的代表作之一，主張小說裡角色因宗教信仰和女性特質所 妹 情 顯現出來的順服的品德，正符合當時社會對女性要有「the cultural 誼 ideal of True Womanhood」的要求。正因為女性作家知曉這樣的社 會期待，於是她們能利用這樣的期待做為寫作的策略，透過鞏固 女性在家庭裡的主導地位，說服女性（和男性）讀者，她們可以 從女性的觀點來打造社會，這也就是Tompkins所說的「感傷的威力 （sentimental power）」。 換句話說，Baym之所以不認為《黑奴籲 天錄》是女性小說，是因為該書政治與宗教的主張；而Tompkins卻 認為，這樣的主張正好證明，女性作家可以參與公共事務，進而企 圖改造社會。 像Stowe這樣對國家、政治有興趣的女性暢銷作家，其實是有 先例可循的。早在1820年代，Catharine Maria Sedgwick就被和當時 享譽於大西洋兩岸的Washington Irving與James Fenimore Cooper相提 並論，同被視為形塑美國國家文學的重要作家。 她最為人所知的 小說是Hope Leslie，出版於1827年。故事以美國殖民時期的新英格 蘭為主要背景，採用了不少當時的歷史事件與人物，因此，也被視 為一方面承襲英國「歷史小說（historical novels）」的傳統，另一 29.Elizabeth Ammons, Preface, Harriet Beecher Stowe, Uncle Tom's Cabin: Authoritative Text, Backgrounds and Contexts, 2nd ed. (New York and London: W. W. Norton & Company, 2010), vii-x. 121
- 13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方面又能代表美國的特性。書中最重要的歷史事件，就是1637年結 束的The Pequot War。這場戰爭代表美國原住民與歐洲特別是英國 移民者正面的衝突，結果the Pequot這個部族幾乎全族滅亡， 當時 被新英格蘭的新教徒居民（the Puritans）看成是一場勝仗。這部小 說一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重新呈現這場戰爭，進而試圖為原住民 與「美國人」之間的衝突，提出一個用愛和友情化解的可能性；另 一方面，也呈現新教徒在美國建國時期的種種貢獻。 故事裡有兩位女性，扮演者重要的角色。一位是印第安女 子，Magawisca。她是William Fletcher家的僕人，但與Fletcher家 的兒子Everell以及被William Fletcher收養的Hope Leslie發展出非常 深厚的友誼。透過Magawisca，讀者得以聽到由原住民所敘述的 the Pequot War，知道新教徒對原住民部落無情的殺戮。她的父親 （Mononotto）原本與新教徒為善，但為了殺子之仇，也展開武力 的報復。為了救回他的兒女， Mononotto攻擊Fletcher家，俘擄了 Everell和Hope的妹妹Faith。就在他要處決Everell時，Magawisca捨 身相救，因而喪失了一條臂膀，但使得Everell安全逃離。另外一 位，是故事的主人翁Hope Leslie。Hope具有強烈的宗教情操，而且 也如當時社會對女性的期待，總把他人的福祉放在自己利益之上； 但另一方面，她卻充份顯現自己是個有主見而且能付諸行動的女 人。Mononotto攻擊Fletcher家時，Hope 的妹妹Faith也被抓走，之 後就一直留在部落，並與Oneco成親。多年以後，Magawisca聯絡 到Hope，安排Hope和失散的妹妹見面。事跡敗露，造成Magawisca 和Faith雙雙被俘。由於新教徒和Mononotto是敵手，無論在設法和 Faith見面或是營救Magawisca的事情上，Hope都展現她足智多謀， 且能堅持自己的信念。也因此，她被評者譽為「最有個性的人」。 和Stowe同一時期的另一位暢銷作家是Fanny Fern。她真正的名 122
- 131. 塗鴉的女人： 美國內戰前女性暢銷小說作家 字是Sara Payson Willis，剛出道時，她的作品刊載在雜誌與報紙， 第一本作品集，Fern Leaves from Fanny`s Portfolio ，出版於1853 年，造成轟動，讓她以擅長賺人熱淚的感傷故事著稱。 但是，這 樣的印象在她於1854年出版了Ruth Hall 之後改觀了。這本半自傳 體的小說，不但鮮活地譏諷了刻薄對待她的家人，特別是她的兄 長。她還創造了一位女性，Ruth Hall（也就是作者自己），在困頓 姊 之際，以鬻文為生，卻意外闖出一片自己的天空，成為家戶喻曉的 妹 情 暢銷作家。小說出版時，引起了許多負面的批評，不是因為故事本 誼 身，而是因為Fern做為一個女人，如此作為，犯了女性的禁忌。例 如女人要有女德，怎麼可以有報復之心；女人應該沒有自我，怎可 把自己寫得像個英雄一樣；女人應該尊敬父兄，怎可大逆不道，批 評父兄公婆；女人應該優雅溫婉，怎可俗不可耐；女人應該虔誠信 教，怎可挖苦信教之人。 不過，最讓當代保守人士受不了的，是 她居然在書中鼓吹女性要經濟獨立。 即使如此，Fern作家之勢，勢 不可擋，還成了美國第一位女性的專欄作家。直到她六十一歲因癌 症去世為止，一直未中斷專欄寫作，不但銳氣不減，還更積極地悍 衛女性權益，甚至支持女性投票權運動（Women`s Suffrage）。 「塗鴉的女人」之所以成為暢銷的作家，可說是因為整體物質 環境的改變，小說有了消費的市場。此外，女作家以私領域為故事 的主要背景，不但能引起女性讀者的共鳴，也符合社會對女性的期 待。由此，我們可說，物質環境促成女性作家的興起，女性作家的 作品也反應當代的物質環境。但是，從評者對女性作家的不同的看 法，我們也看到女性作家和她作品的多樣性。於是，女性作家並不 是一味順應主流的意識型態而創作，而是立足於當代情境與個人生 命歷程的環節， 與其時代做對話。她們的作品描繪女性不同的生 命經驗與韌性，也以不同的力道回應當代的意識型態。 123
- 13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後記 從2007年開始，成大性別與婦女研究中心的運作，有了一個新 的方向。我們希望一起寫作，用專書的方式來紀錄我們一起走過的 路。結果是，在2008年我們出版了《母職研究再思維》（游素玲主 編，五南出版）；2009年我們出版了《認同、差異、發聲：性別教 學演練》（劉開鈴、陸偉明主編，五南出版）。怡瑾都參加了這兩 本專書計畫，也順利出版了兩篇論文。我們一起寫作、討論和出 版，就像一群「塗鴉的女人」，揮灑自己的天空，也和彼此以及我 們的時代交流。此外，這篇文章，其實是我這學期所開授「十九世 紀美國女性作家」課程的介紹。幾乎每週，學生們都繳交上課的筆 記，摘要並延伸課堂的討論。藉著閱讀與提問學生的筆記，我彷彿 和學生在做紙上的對話，很是愉快。以這篇短文，我也「塗鴉」回 報一番。 124
- 133. 那段一起作性別的時光 那段一起作性別的時光 呂明蓁1 不管天有多黑 星星還在夜裡閃亮 不管夜有多長 黎明早已在那頭盼望 姊 不管山有多高 信心的歌把它踏在腳下 妹 情 不管路有多遠 心中有愛仍然可以走到雲端 誼 《誰能跨過艱難 誰能飛越沮喪 誰能看見前面有夢可想上帝 的心看見希望 妳的心裡要有眼光》 噢 妳的心裡要有眼光 ―――天韻詩歌「眼光」 今天正在上生命教育的課，主題是失落與悲傷治療。備課時其 實準備了一堆有power也有point的資料，要來談準備死亡的教育。 上著上著，不知怎麼了，就開始分享妳 2的生命故事。昔人不遠， 有些學生曾經上過妳的課，所以大概還能連結上我說的點點滴滴。 我叨叨的敘述著，如何與妳相識，我們是怎麼相處的，我眼中的 妳，是什麼樣子，還有，妳是如何堅持妳的生命；妳的生命，又帶 給我何種省思。台下的學生從嘈雜到安靜，從安靜到專注聆聽，我 從他們的眼神中看見領悟。或許藉由這樣的敘說，我才能很具體的 1.國立台南大學教育系助理教授，現任台灣女性學學會理事、國立成功大學性 別與婦女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著有《國民中小學性別平等教育教科書評鑑 規準建構之研究》、《媽媽不笨，小孩也不笨：新移民及其子女的自我概 念與族群認同》chapter 6：〈新移民子女教育〉，《母職任務與學校教育的 拔河》。 2.本文經過幾次翻修，本以學術性筆觸撰寫，但總覺無法清楚敘述這段情誼， 於是在付梓前夕，改以「妳」為本文的對象，想像自己與怡瑾的對話。 125
- 13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描繪出我們的「姊妹情誼」 3，也才能提筆為文，紀念我們相識的 這些年。 文首的這段歌詞，眼光 4，聽說是妳最愛的一首歌。第一次聽 到這首歌，是在妳的追思會上。深受感動的我，在淚眼婆娑間，彷 彿可以體會妳對自己的期許，也才恍然大悟這些年來，妳默默的， 對於一些事物堅持的固執，竟是想為自己的最後留下些什麼的小小 心願。只是當時的我不懂，總會苦口婆心的勸妳；現在每當聽到這 首歌，就想起妳，想起妳在沮喪時的盼望，還有那曾經有過的夢 想。我想，我開始懂了…… 妳的眼光，是妳一向引以自豪的優點；心裡要有眼光，是妳在 病痛中的希望，激勵自己的力量。 一起作性別 作性別（doing gender），對從事性別研究或性別教育的我們 來說，是很重要的一個概念。如何跨越生理性別，看見社會文化所 造就的心理性別，進而致力於教育校園及社會的「性別平等」，好 像是我們這一群姊妹在大學裡任教的使命之一。大家聚在一起，話 題不斷，但總不離性別相關的主題。或許是因同作性別之故，剛回 國初進校園任教，就有好心人告訴我，學校裡有妳，也在作性別。 儘管在當時，推動性別平等教育在台灣的校園仍是困難重重，但想 起學校裡還有妳，總不覺孤單。及至後來加入了成大性別與婦女研 3.姊妹情誼（sisterhood）這個名詞初見於60年代的女性主義論述中，但自此的 幾十年間曾被黑人女性主義者質疑是有種族盲的。其真正被積極的定義論述 是在90年代B. Dill文中的「all-inclusive sisterhood」，將性別和種族、階級等 議題一併考量，期使能更寬廣的含納更多女人的力量。 4.歌名「眼光」，詞：葉薇心；曲：袁培華 126
- 135. 那段一起作性別的時光 究中心，有了一大群姊妹的相互扶持，還是有妳在其中。我始終記 得妳告訴我的，「無論如何，不能放棄與中心的連結」。當時的 我，記得這句話，但卻不知道所以，以為這只不過是跨校聯盟的一 個方式。幾年後，在許多次努力推動性別平等教育的衝撞過程中頻 頻沒力的我，才終於瞭解了妳的意思。原來，這是在台南的我們養 分的來源，充電的所在。 姊 一個人作性別，力道有限，而且很容易力竭；那，一群人一起 妹 情 作性別呢？ 誼 應該是快樂且看見希望的吧！ 這些年來，成大性別與婦女中心在我們的工作和生活中有了共 同的，一定的位置。中心裡的成員有著緊密相連的情感，儘管來自 不同的專業領域，我們試圖連結起彼此，從過去固定的聚會討論分 享，到後來以台南安平為核心，共同執行安平婦女圖像計畫，一 起實踐性別和姊妹情誼的力量，共同築夢。妳記得嗎？有幾次的 聚會，妳都報名了，但出發前called off，無法參加。可是如果身體 狀況還可以，最後妳總會出現，和大家一起坐下聊聊。雖然沒辦法 和大家一起玩，但坐著聊天，有大家的陪伴，總能看見妳開心的笑 容。 一起作性別！ 我不想用句號來作為標點，想用「驚嘆號」代表我們曾共同走 過的時光，也想激勵自己，帶著過往我們共同的經驗繼續向前走。 深吸一口氣，振奮一下精神，努力為未來打拼。 127
- 13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飛越沮喪構築夢想 有一年的女學會 5年會在清華大學舉辦，妳受邀擔任主持人， 我也因為初加入會員而北上參與。會後，我們決定一起回台南，於 是，我開著車載著妳（中途還在台中停留了一下，好讓我回家探望 父母）。那一路上，我們天南地北的聊，聊著工作、聊著家庭還有 許多現在想不太起來的雜事。或許是初次有這種機會可以好好聊 聊，又或許是當時的妳心中正浮現了許多對於性別、婚姻與家庭的 疑惑與掙扎……妳不斷的發問，我呢？則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 心裡還默默的嘀咕著……妳的問題怎麼那麼多。不過，也由於那次 的談心，讓我知道在妳優雅美麗的外表底下，其實藏著一顆小女孩 脆弱的玻璃心。妳心中對家庭的依戀、對先生的依賴，對小女兒似 母似友的依附及教育；當然，還有談及對家族遺傳病史的恐懼。這 些，都是驅使妳作研究的原動力。但粗心的我，居然沒有聯想到妳 絮絮叨叨的談這些問題時，可能正是發現自己的病情而恐慌的時 候。 在此之後，我們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循環著研究教學的負擔， 較少聯繫。隔年，妳入院開刀，我在學期中跨系幫妳代課。自己的 課務加上代理妳的兩門課，讓我的那個學期有點分身乏術，但也從 中學習不少。在努力的把妳想傳達給學生的婚家概念，照著教學計 畫表的進度去呈現的同時，我也開始反省自己對婚姻與家庭的態 度，以及對母職實踐的其他想像。在回想妳跟我分享妳的母職實踐 經驗時，讓我發現妳對於這個領域的付出，原來是在彌補某部分的 缺口。那幾週的經驗很難得，收穫也很大，但一直沒有機會跟妳分 5.女學會全名為「台灣女性學學會」，是由一群在學術圈以女性主義實踐專業 的教授所組成的，成立於1991年（？），我們都是會員。 128
- 137. 那段一起作性別的時光 享。 大病初癒的妳回到學校，開始積極參與性別與通識教育的建 構。好笑的是，同在一個學校的兩人，幾次的相遇居然都是在通識 教育計畫的成果發表會上。那幾年，我執行教育部通識教育計畫， 每學期寫計畫、送計畫、執行計畫、訓練研究助理、結案、繳交成 果報告……忙得不可開交。每次期末要成果發表時，總是會見到妳 姊 的身影在會場穿梭。妳仔細聆聽每場的報告，詢問主持人關於計畫 妹 情 申請的細節。我知道，妳正在為計畫的申請作準備。果然，隔年從 誼 單一通識計畫，「台灣的婚姻與家庭―變遷與多元」課程的申請開 始，妳開始構築夢想中的性別社群。「專題教學研究社群發展計 畫」和「性別與族群教學研究社群發展計畫」就是這樣產生的。 有夢可想：譜一首叫做眼光的歌 單一的通識教育計畫就是執行一堂課的教學；而專題教學研究 社群是整合型計畫，需要做數門課的整合。計畫越做越大，想當然 爾，付出的心力也會越來越多。在知道妳幾次進出醫院，在學校、 家裡和醫院間穿梭，沒有休息時，其實開始會擔心妳是否有辦法負 荷。於是，在某個午後，我和系上的一位老師相約，一同去妳家看 妳。我們倆看到的是個清瘦的，但依然神采奕奕的妳。妳分享著生 病後的改變，包括作息、還有為自己和家人準備的飲食，還談到當 時正在進行的幾個計畫。我記得我們問起妳，那樣的忙碌，是否可 以負荷？是否應該要做些讓自己高興、沒有壓力的事來養身體？妳 告訴我們，妳最高興做的就是寫計畫、申請計畫，因為那樣可以讓 自己快樂。那天，我們倆一離開妳的家，坦白說，很不諒解妳的作 為，很生氣妳的「不愛惜」自己，連帶的周遭的親友可能也會擔心 129
- 13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受累，妳，知道嗎？ 我想，妳是知道的。但是，那時的妳，其實，是急於想要做些 什麼、留下些什麼的。性別、婚姻與家庭的議題既是妳研究教學生 涯的主軸，當然會是妳想要積極延伸的計畫。「臺灣的婚姻與家 庭：變遷與多元」是妳在顧問室通識教育計畫裡執行的第一個計 畫，同時，我也執行著另一個通識教育計畫，「性別教育：多元文 化觀點」。我發現，我們不約而同的在計畫目標裡寫下我們對於學 生的期許，希望他們能「發展自己的觀點與洞察自身的經驗，瞭解 自我對婚姻與家庭（社會）的真實反思與期待，進而對台灣多元家 庭（文化）能同理、尊重，並對婚姻家庭（多元文化）之議題有一 概略的接觸」 6。 或許就是這樣的因緣，讓我們得以在研究社群計畫裡連結。妳 和我，還有曾和妳同在一系，以婦女史見長的邱麗娟老師，就是這 樣開始了我們的「性別與族群」學分學程計畫。就如同妳在「性別 與族群教學研究社群發展計畫」計畫書的申請計畫動機所寫的： 這個計畫是為了整合過去的教學經驗，同時也希望創造一個 和其他教師研究交流的機會；而性別與族群的交集可產生豐 富議題：不論是在性別多元、族群多樣化下、不同的生存年 代、不同立場、社經位置、……所導致的思想差異，亦或立 場彼此的對立造成的文化衝擊等，性別與族群的內涵可做無 限的變化與延伸。7 妳「貪心」的想用有限的時間，帶動週遭的人。所以，兩個社 群在妳的帶領下，成立並產生交集。回想計畫要投件之初，我們討 6.括弧內是我的教學大綱中的不同的主軸。 7.引自性別與族群研究社群計畫網站。檢索日期：2011年04月10日。位址： http://phpsrv.nutn.edu.tw/~nutnsex97 130
- 139. 那段一起作性別的時光 論著該投哪類型計畫，是A類或是B類計畫 8？那個部分該由誰來負 責提供資訊並撰寫？當決定了南大性別與族群學分學程的開課方向 後，這整個計畫成型了。 教學 教學 研究 議題研習 工作坊 活動 跨校 台南大學 姊 共同課程 學程整合 聯合網站 妹 情 誼 議題研究 教學創新 教學研究社群之產生 在我們共同工作的過程中，我見識到妳溫婉外表下的另一面， 一顆堅毅追求完美，不達目的絕不中止的決心。或許就是這個個 性，讓妳的身體能在一面承受巨大的苦痛中，一面又撐著去完成使 命的夢想。走筆至此，我真的不得不佩服妳那非比尋常的毅力。我 打從心底開始後悔，如果當時能多介入些，幫妳多分擔些，會不會 計畫會更順利些？時間過了，答案是無解。不過，我希望妳能聽到 我心底的聲音，那個抱歉的呼喊。 帶著信心的歌走到雲端 每回在校園裡見到妳，總是光鮮亮麗。同在文薈樓六樓研究室 的同事曾形容：看到妳總是禮貌的、帶著微微的笑意。他們說「妳 根本看不出來是個病人」。這句話每個人說來意思聽來不太一樣， 8.詳見2008年教育部辦理補助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專題教學研究社群發展計畫徵 求書。 131
- 14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很值得玩味。但我不想深究。因為連我都曾經有過錯覺，認為妳的 病情有所控制，不嚴重，很快就會歸隊了。我想，這就是妳想表現 給大家看到的形象吧！直到去年（2010）有一次，我們從健康路的 老拓餐廳聚會結束送妳回家時，我扶著妳走上家中大樓的樓梯，妳 告訴我妳的虛弱，我才真的意識到，撐了許久的妳可能累了。因 為，過去妳再怎麼不舒服，在我們大夥的面前，也不會說出來。那 天，回到家的我，忍不住掉淚，為著妳的堅強而心疼。 加入教會，受洗成為教徒，是妳在得病後，為自己所做的一件 事。我想，或許是需要找尋一個心靈的寄託吧。記得當妳詢問我台 南的教會時，我真的認真的想了想，但是身為游離的教徒的我，真 的不知道該如何幫妳。後來在其他老師的協助下，妳信了主，也開 始了每週固定上教會的習慣。我想，是這個信仰和許許多多教會朋 友的愛和支持，給了妳信心、溫暖和陪伴，直到最後。 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個好的朋友、好的同事。追溯過往，才知 道我錯過了多少。追憶妳的身影，想到常常跟妳抱怨行政事務的繁 瑣、授課研究的壓力，妳總是用一抹微笑帶過，曾聽別人轉述他人 對妳誤解或不公之處，也從未曾聽過妳辯解或生氣。這才發現妳 是用愛和多麼寬容的心在對待每個人和這個世界。Angel, may your soul rest in peace. 後記 不知怎麼，在一開始寫這段紀念文字時，心中就一直響著這首 歌：「想回到那年幸福的時光，口袋裡是滿滿的希望；再難也敢去 闖，只因有妳在身旁，風中才不像流浪；攜帶著那段幸福的時光， 平靜每個失眠的晚上，緊握一種信仰，不要翅膀要堅強，雪花融在 眼裡看見火花。」……相信怡瑾在人間幸福的走一遭，現在一定也 在雲端深處的天堂努力創造自己的幸福。 132
- 141. 生命中的對話與連結 生命中的對話與連結 董維琇 1 關於性別與婦女的相關議題的研究，在我所關注的藝術理 姊 論與創作的領域裡，一直不乏知名的學者與藝術家以女性主義藝 妹 情 術（feminist art）的角度這個主題上有許多深入的研究與貢獻。 誼 而我從過去在博士論文裡開始探討的藝術家進駐社群（artist-in- residence schemes in the communities）到近期社會參與式的藝術 （socially engaged art），以及公共空間藝術（art in public sphere） 等相關議題的論述，往往在文獻的閱讀中受到一些女性主義者的 觀點的啟發，我在研究中對藝術的社會與文化脈絡（socio-cultural context）的興趣多於美學風格形式本身，無庸置疑的，在藝術的 社會與文化脈絡當中一定會觸及到性別的觀點，且在當代有許多 精闢的探討，例如:女性主義藝術史（feminist art history）、後殖民 女性主義論述(post-colonial feminist studies) 等成為當代藝術理論裡 相當重要的一個區塊。然而我的研究還是主要專注在藝術社會學 （sociology of art）領域裡比較經典的議題上，例如：藝術如何反 映一個特定時代的政治與社會議題 、藝術家的觀念與作品如何影 響社會、甚至重新塑造一個社會。第一次想到要將我的教學與研究 融入性別議題其實是在2007年，也是我到臺南大學任教的第四年， 1.英國華威大學（Warwick University）藝術與設計教育碩士、中央英格蘭大學 伯明翰藝術學院（Birmingham Institute of Art and Design, UCE）哲學博士， 研究領域為藝術社會學、公共空間藝術、藝術教育、藝術家進駐計畫；相信 藝術對個人生命的啟發，乃至於對總體社會生活與環境的影響。目前任教於 國立臺南大學美術系。 133
- 14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在一位同校但不同系所的同事黃怡瑾老師的熱情邀請下，參與了跨 領域的優質通識教育計畫的讀書會，剛開始黃老師是想要找一位藝 術領域的合作夥伴，因為她對這個領域很有興趣但是比較陌生，期 望有機會更深入了解，而我只知道黃老師的專長是在性別與婦女 研究的領域(聽過這個名字是因為我常常在學校碰到有修黃老師課 的學生要請我填問卷)，我們雖然是在同校任教，但從未曾有機會 交談過。我因為一直都在美術系所任教，接觸的大多是藝術與設計 系相關領域的學者或藝術家，雖然我有點訝異是一位社會學領域的 老師要來認識我，然而我們對彼此的研究領域其實也是充滿了好奇 的。我們的第一次見面相談甚歡，黃老師認為我似乎完全可以理解 她想要做的事，而她也不吝於分享許多過去的許多教學與研究的經 驗，這樣的熱情讓我相當感動，我想黃怡瑾老師在社會學、性別與 婦女研究及我在藝術社會學與文化研究（cultural studies）的研究 興趣裡，讓我們找到了一些共通的對話基礎與平台。在往後的日子 裡，我也因為黃怡瑾老師的關係，合作參與教育部「優質通識教育 計畫」及「性別與族群教學研究社群」，認識了一些其他的朋友， 我特別感謝在那些與黃怡瑾老師 2和其他夥伴的對話裡，給了我很 多靈感與學習，也成了鼓勵我持續進步的動力。 優質通識課程的合作與分享 我和怡瑾在優質通識教育計畫的合作裡，對我而言是一個相當 難能可貴的經驗，最初是因為怡瑾在教育部顧問室優質通識教育課 2.黃怡瑾老師、黃老師在本文後續簡稱怡瑾，為筆者及熟悉黃怡瑾老師的朋友 們對她的稱呼。 134
- 143. 生命中的對話與連結 程獲獎，因此開始有了夥伴課程計畫的構想，並積極召集本校及 他校有興趣的教授共組讀書會，一方面針對當前媒體時論(如天下 雜誌主題等)進行與教育相關議題探討，一方面分享彼此教學研究 心得，以期能開發更多新的通識教育課程之內容，也因此開始以跨 系跨校、夥伴課程的串聯方式提出教育部優質通識教育計畫的申 請，我也是從那個讀書會中認識了黃怡瑾老師及其他夥伴。2008年 姊 第一次合作的幾門課裡，包括黃怡瑾老師開設的「變遷與多元:臺 妹 情 灣的婚姻與家庭」，崑山科技大學林幼雀老師從法律背景談「性 誼 別導論」，另外一門課則為中華醫事科技大學王靖婷老師的「大一 國文---文學中的人生風景」，而我的課程則是「視覺藝術欣賞」。 合作之初最大的挑戰是：我的課程如何去串連其他的三堂課，並且 有一個互動及對話的空間，我於是把性別的議題納入我的課程單元 中—從藝術家的作品中去分析不同的性別觀點與意識，我引入了柏 格（John Berger）的《觀看的方式》（Ways of Seeing ）一書的觀點 3 ，來討論經典的油畫及當代的廣告中女性如何被描述與看待，教 導學生如何閱讀視覺影像背後隱藏的性別觀點與意涵，包括古典的 繪畫、攝影、甚至是日常生活中的廣告與漫畫。 從這個主題裡延伸思考，引導學生賞析及創作作品，我並且為 這個夥伴計畫策畫了一個名為「性別展演與觀看方式」，訂定特定 之子題引導學生進行創作，包括: a.媒體觀點：消費文化與人我關 係，b.性別的觀看：男性觀點、女性觀點與性別形象顛覆，c.愛情 3.英國藝評家John Berger在1972年出版了《觀看的方式》（Ways of Seeing） 一書，對廣告及經典的油畫中對女性的形象與其中暗藏的性別觀看方式有深 入的分析，挑戰了傳統藝術史的圖像解讀方式，對以女性主義的批判方式解 讀大眾文化卓有貢獻，他並且以本書的理念為藍圖為英國國家廣播公司 （BBC），製作了一系列同名的電視節目，在當時引發了多討論，而後也因 為本書與節目的影響力，使《觀看的方式》一書成為當代研修視覺文化 及藝術史的學生必讀的藝術批判理論經典之一。 135
- 14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與親情三個子題；以此來呼應課程規畫之構想為使學生能以作品來 表達觀念與情感，取代以往常見的書面文字報告， 由於課程的時 間有限，藝術創作的形式方法相當多元，事前在課程內容「普普 藝術（POP Art） 4與大眾文化」中透過賞析作品的內容、議題與創 作手法來引導學生進行小組討論，觀察"普普藝術的創作手法以及 其對流行議題的批判思考"，最後訂定作品發表與展覽之時間，作 品作為指定作業，學生必須在特定時間針對展覽之子題完成作品 創作，作品與學習過程之小組討論發表作為成績評量的一部分。這 門課的多數學生雖然不是美術系的學生，但是針對不同的性別的觀 點與自我展現卻有許多的想法，再經過連續大半學期的藝術賞析課 堂的與創作上的專業指導，學生在作品中所發揮的創意及想像，產 生了許多出人意外的精彩之作。除了我的課堂的學生作品之外，我 在展覽中也有一部分納入了夥伴課程的其他三位老師在課堂中產出 的學生作品，包括海報、戲劇表演(以影片呈現)，那一次的合作經 驗，我和怡瑾及其他夥伴們產生了很好的默契，儘管我們比平常上 課要付出更多，但我與合作的夥伴老師們、學生及教學助理都非常 享受那個充滿挑戰的過程與充實的成果，後來沉澱了許多課程與教 學的心得，也因而在隔年(2009年)有機會在台北藝術大學所舉辦的 「藝術通識課程與教學研討會」發表並與其他同領域的老師分享。 我在2010年又再度與怡瑾合作優質通識課推廣類之精實夥伴計 畫，本次的另一位合作夥伴為羅慶德老師，是同校優質通識課程 「服務學習與社會關懷」計畫主持人，我在課程中保留了對性別與 藝術、當代藝術如何反映新興的議題與文化的探討，並將課程融入 藝術與社群生活、專題展覽之主題，藝術與社群生活使學生明瞭美 4.普普藝術（POP Art）崛起於英國1950年代中期及美國1950年代後期，主要 的靈感來自於大眾文化、流行的議題與消費文明。 136
- 145. 生命中的對話與連結 感經驗與藝術的實踐（practice）如何進入個人生命與社群生活之 中、帶來改變的力量。此外，在結合視覺藝術欣賞的理論與實作部 分，課程理念為"相信每一個人都有成為藝術家的潛質"，在97年第 一學期的展覽獲得不少上課同學的回饋與積極參與，本次課程亦帶 領學生以團體創作及主題策展的方式，策畫「想像的共同體：人、 社群與生活經驗」展覽，以人我關係、我的社群想像、性別觀點、 姊 流行議題四個子題，於臺南大學之慶中街藝術特區展出。本次展覽 妹 情 以分組集體創作的方式完成一件合作的作品作為呈現，一方面提升 誼 學生與他人合作與問題解決能力，一方面也增加學習過程的趣味 性。此外，慶中街藝術特區原為廢棄多年之教授宿舍改建，選定此 地點作為本展覽之展出空間，試圖使舊空間再利用所帶來集體記憶 （collective memory）的連結得以引起觀者對作品有更多的想像與 共鳴，也因為此空間的開放性、與鄰近社群的互動性皆非同於一般 傳統的藝術展演館，展出作品的內容與特質期能與週邊空間場所及 社區人士進行對話與互動，引起更多參與及討論。 回顧這兩次的通識課程的合作，我在這個合作計畫中除了教學 研究的角色扮演之外，由一個觀察者到執行者再轉變到一個經驗分 享者，我學習到原來研究與教學不盡然是一個寂寥的漫漫長路，透 過更多的團體合作、跨領域或同領域的對話與分享，這樣的經驗也 啟發我得以有更成熟的眼光與更宏觀態度再次去審視自已的教學與 研究工作。 跨領域的性別與族群教學研究社群 「性別與族群教學研究社群」是怡瑾主持的教育部顧問室人文 革新計畫，有許多活動的設計規劃在其中，包括課程的實施(主要 137
- 14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的對象是學生)、工作坊、系列演講、讀書會等，讓學生對性別與 族群議題能夠有更豐富、更有系統的學習管道，對此有興趣的教學 研究者也可以彼此分享與學習，性別教學觀摩工作坊讓我初次接觸 了「成大性別與婦女研究中心」，此外，配合計畫執行的「性別與 族群」讀書會，讓我有機會分享不同領域的成員們如何從各自的專 長領域看待「性別與族群」這個議題。我在過程中聽了許多成員們 精彩的分享，由於每個月的讀書會由其中一位成員來帶領，大家對 自己的研究與教學可以說是知無不言，並且可以充分的進行問題討 論――這是在許多其他的演講與研討會的場合所沒有的，因為參與 者的領域不盡相同但有著對彼此的信任與認同，大家對「性別與族 群」這個主題抱持著相當程度的關注，所提出來的問題不是挑戰或 質疑，卻是對演講內容充滿著想更深入一探究竟與支持的態度。對 我而言，我聽到了其他老師從文學、原住民部落研究、古代婦女生 活史等的角度去回應「性別與族群」的議題，也開啟了許多不同的 視窗與對話。 在一次我所帶領的「性別與族群」讀書會裡，我所演講的主 題為「藝術介入社群：社會參與式的藝術實踐」，也對自己的研 究歷程做了一個回顧: 首先介紹自1960年代開始當代藝術從形式 美學（aesthetics of formalism）逐漸轉向到脈絡美學（contextual aesthetics），從專注在藝術的形式（如視覺元素—色彩、線條、比 例、造型與構成以及材質等外在形式）轉而討論藝術作品所指涉的 社會、文化與政治議題，以及對藝術介入社群的觀念體系—德國藝 術家波伊斯（Joseph Beuys） 5所提出的社會雕塑的理論（Theory of 5.約瑟夫.波伊斯(Joseph Beuys, 1921-1986)是二十世紀著名的行為藝術、裝置藝 術與觀念藝術的代表人物，他所提出的社會雕塑理論，在戰後的數十年內啟 138
- 147. 生命中的對話與連結 Social Sculpture）加以評析。在這個社會雕塑理論中，波伊斯挑戰 傳統的材質（material）雕塑的觀念，而將雕塑提升到一個形而上 的層次，他認為藝術家可以透過其所提出的觀念與行為，去重新塑 造一個社會。我並且提出這樣的觀念日後影響到其他亞洲國家―― 特別是在1980年代後期解嚴以後的台灣，藝術介入社群與藝術家從 事社會參與式的藝術創作，如何回應近期台灣社會與政治的變遷， 姊 最後，我在演講中也分享了許多近年來在國內外所做過的藝術家訪 妹 情 談與藝術空間及藝術進駐計畫的田野調查：其中包括倍受爭議的台 誼 北寶藏巖社區、台南市海安路藝術造街計畫和屏東的米倉藝術家進 駐計畫等案例。近幾年，藝術介入社群的案例在台灣日益風行，而 其爭議點，逐漸轉變為藝術介入社群的應該避免成為制式的工具主 義（instrumentalism），不應該把藝術活動視為都市更新或城鄉發 展問題的萬能藥---如何帶來社群對自我形象的認同與自覺、對社群 生活與地方歷史的探討而非更加速地區的仕紳化（gentrification） 6 ：藝術家的角色扮演為何？藝術家在介入社群時，與社群的合作 或互動關係應該以麼樣的姿態?如何使藝術創作兼具美學內涵與社 會關懷?這些問題是我在研究中試圖探討的。 那次的讀書會裡，雖然在場的沒有一位是當代視覺藝術領域的 老師，但我其實很感謝有這個機會對於不同領域的成員們演講，因 為那個演講就好像是對一群自己的好朋友分享自己的研究興趣與理 發了無數的學生與藝術家。他並且是德國「學生黨」創始人與綠黨的重要 成員之一，在政治上是一位激進的民主主義者，主張公民自決與綠色政治。 6.例如，一個因城鄉或都市發展而被邊陲化的弱勢貧窮地區，往往被視為是都 市更新的毒瘤，然而在藝術家進入社區之後，帶來了文藝活動與休閒生活品 味，改變了地方面貌，使該地區成為建商與政府計畫投資的標的而加值，卻 帶來原本在此安居的在地社群與藝術家被迫遷離家園。 139
- 14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念，全程將近三個小時的演講與討論，參與的老師們很專注的聽完 我的演講，也因發現一個全新的主題充滿興趣的提問並且彼此交換 心得，因為是這樣一個跨領域的性別與社群的讀書會，成員們激發 更多研究的創意與路徑，在每一場讀書會中也不吝於給予夥伴成員 們建議性的指教與肯定的掌聲。 生命中的愛與勇氣 剛認識怡瑾的時候，直覺她是一位非常認真執著的教學者與研 究者，在教學上，她一直嘗試想要了解學生的文化與想法，如何以 最活潑及有趣的內容吸引學生；在研究上，她往往想要去連結其他 的研究者，一同來省思當前的社會問題與趨勢，從中去發掘新的研 究主題，雖然她在學術領域比我資深，算是一位前輩，但她總是保 有一種新奇的眼光在看待許多的事物，也總是看重不同的合作夥伴 所提出的看法。在我與她的對話中，往往可以感受到她的敏銳、理 性與感性兼具的特質。記得有一次怡瑾邀我一起去成大參加「女性 主義經典研讀」的工作坊，活動結束後我們一起漫步在成大校園， 她突然說到：「我不想日後沒有留下甚麼。」我那時候剛認識怡瑾 不久，當時很詫異她所說的話，一直到後來她的病況不見好轉，才 知道她如何的想在自己有限的時間裡努力的去感受生命、認識志同 道合的朋友，把熱情實踐在她所執著的工作裡，甚至去影響她所愛 的這個世界。我和怡瑾後來合作的最後一個優質通識教育計畫，我 將主要的重點放在藝術與社群（community），連結了怡瑾所關注 的「性別與族群」的議題與我的研究主題，此外，因應這個課程規 劃的一個名為「想像的共同體：人、社群與生活經驗」的展覽，在 課程接近尾聲時發表。其實在那段計畫執行的時間裡，怡瑾正在經 140
- 149. 生命中的對話與連結 歷的是她生命最後階段生死交關的拔河，無法實質上的執行計畫， 我和另一位老師會每隔一段時間去探訪她，也聊聊計畫的進度，即 使我和合作的老師都知道這樣的日子不多了，我們最後期待的也不 盡然是計畫本身—畢竟在過去的合作裡我們彼此學習到很多，也都 很清楚計畫可以執行的方向與完成度――怡瑾是我們的好朋友也像 是我們的精神導師，在那段時間裡，我們知道她除了她所摯愛的家 姊 人，還是很珍惜可以繼續做她熱愛做的事，而我們只是抱著去 "陪 妹 情 她一段"的心情，即使在那最後一段時間，與怡瑾的相處提醒了我 誼 許多身邊值得珍惜與感恩的人、事、物。 那是一個令人難忘的六月天，在「想像的共同體：人、社群與 生活經驗」展覽開幕的那天早上，怡瑾走了，我在學校得知這個消 息時，心中有百般的不捨與難過，然而展覽開幕的活動正要開始， 我靜靜的看著開幕表演節目的學生在台上瀟灑地舞動著他們的青 春，記得怡瑾曾在過去合作過的課程展覽開幕時說過：「看到學生 認真演出的模樣，讓我好想再年輕一次。」我在當下告訴自己:就 將這一切獻給我的姊妹怡瑾—在這個合作計畫與這堂課的尾聲，我 們用學生的表演與藝術創作，來感念怡瑾的生命曾帶給我們的美好 的啟發與鼓舞。 儘管造物者賦予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人的精神意志卻可以 是永恆的：我到現在還一直感受到怡瑾留下來很多永恆的「禮物」 給了這個她所熱愛的世界，打開這個禮物的時候，我看到的是愛、 勇氣、友情與對理念的堅持，雖然我在怡瑾生命中最後那三年，有 幸成為彼此支持的好朋友及合作的夥伴，這樣的時間不算長，但那 些熱情的交會、理念的交流與情誼卻是永恆常存的，也在往後的歲 月裡伴隨著我持續前行。 141
- 15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引用書目 中文部分 曾曬淑（1999），《思考=塑造，Joseph Beuys 的藝術理論與人智學》 ，台北：南天。 Kester, Grant H. 著，吳瑪俐等譯 (2006)，《對話性創作：現代藝術中 的社群與溝通》，臺北：遠流。 外文部分 Berger, John (1972) Ways of Seeing . London: Penguin Books. Danto, A.（1997）. After the end of art: Contemporary art and the place of history . 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42
- 151. 輯三 黃怡瑾 耿伯文 耿忻 劉靜貞
- 15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地方女力與韌性－ 臺灣女性在臺南安平經濟活動的世代觀察與階級流動1 黃怡瑾 摘要 本計畫為「安平婦女圖像」跨領域整合型計劃的臺灣女性在台 南安平經濟活動的世代觀察，與階級流動之子計畫。以緊扣地方與 性別的主題，藉由台灣不同角落女性生命的故事，透過經濟活動來 探討女性的世代變遷與階級流動。希望經個人故事的串聯與比較， 來描繪安平地方社會的脈絡，藉由同與不同的女性生活經驗，看見 安平的地域性與其豐富的多元性，如能由此粑梳出相關的理論架 構，則必能與其他多元文化理論產生對話。 女性因為有了自己的經濟活動而產生公私領域與活動地域的移 動，這些移動不僅造成性別區分的重新定義，更是流動、社會與空 間實踐地方感的形成。「安平」，過去稱為「一鯤身」，或名「臺 窩灣」，是臺灣近代文明的濫觴，也是「臺灣」一詞的肇始。若要 了解臺灣，必定從「台南」開始，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府城」，要 認識「府城」，則得追溯至「安平」。本研究希望能藉由安平婦女 的經濟活動，從女性主體的經驗，看她們對環境主觀的回應，來呈 現女性在安平歷史發展過程中的圖像。 1.本篇文章是將黃怡瑾參與之婦女安平計畫書原文如實呈現。 144
- 153. 根據行政院主計處在民國85年與95年的台南市普查結果提要分 析，顯示出安平的產業結構與工作人口分佈，以批發零售業及餐飲 業為主，八十五年場所單位數佔48.37%，九十五年場所單位數(家) 佔56.05%。從事這些行業的婦女人數不少，因此，本計劃研究安平 地區主要產業中的女性經濟行為。我們的研究方式是從當地選擇不 同階層與經營相當規模產業的女性，作為訪談對象，試圖了解女性 在經濟活動上的階層流動與生活型態的異同，進而加以比較，以填 臺 的 補女人圖像的空白。 灣 世 女 代 根據郭榮毅「戰後台南市安平聚落社會發展之研究」中提到當 性 觀 在 察 地在民國六十年代與今天的經濟活動情形：「當時安平聚落中經營 臺 與 南 階 商業活動的地區，主要分布在延平街及舊菜市場周邊，其他零星分 安 級 平 流 佈在天后宮、妙壽宮的廣場附近。」「安平路、延平街及平生路是 經 動 濟 聚落內商業活動的主要分布街道；另安平開台天后宮廟前廣場的市 活 動 集及安平菜市場的市集，也是聚落內商業活動的主要區域。」我們 將針對這幾個場域，進行女性經濟活動的研究。 綜合以上所述，本子計畫的研究目的有以下幾點： 一、藉由受訪個案所從事的經濟活動，來捕捉安平女性就業的樣貌 ，並了解她們在怎樣的機緣下開始其經濟活動，外在的條件與 內在動機為何。 二、探討這些安平女性的家庭與成員間的關係，並分析她們的原生 家庭與婚姻，是否影響她們在經濟活動上所扮演的角色？與這 些女性相關的重要他人，包含長輩、朋友、先生與兒女，又如 何看待她們在經濟活動的地位？ 三、透過受訪者的經驗，了解傳統女性與職業婦女的兩種角色是否 有所衝突？她們在從事經濟活動的過程中，遇到什麼困境，並 145
- 15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如何因應。 四、透過不同的婦女經濟活動，觀察影響其階級流動的原因。 五、藉由受訪者本身的主觀描述，去建構安平女性的經濟活動樣貌 ，以及針對女性就業她們所感受到的社會觀感。 研究背景及意義 「安平」是臺灣城市的開端，經歷了荷據、清領、日治與國民 政府等時期的發展。隨著戰後台灣政治經濟中心的北移，安平慢慢 從一個繁華的漁港，變成了沒落的漁村。如同臺灣許多的農村、漁 村一樣，青壯年人口外移，留下小孩、老人以及當地小本經營的村 民。近年來，隨著安平古堡的重修、五期重劃區的開發、政府公部 門的遷入、住宅區陸續的興建，人口逐漸移入安平。緊接著觀光產 業的興起，帶動了老街的整治、古蹟的修復以及國家歷史風景區的 成立，安平從一個殘破的小漁村脫穎為熱鬧的觀光景點，這也影響 在地安平人的生活、經濟型態也隨之轉變。過去在路邊、河邊、廟 前、菜市場的小攤販，有些因經營成功而躍升成全國知名的商家， 有些仍維持當初的規模，有些早已消失在歷史的波光眩影之中。在 臺灣各地的漁村與農村，都隨著經濟變遷，上演著類似的故事。本 研究希望能藉由安平婦女的引導，聚焦於婦女經濟活動，從女性主 體的經驗、及女性對環境主觀的回應等面向，來呈現女性在安平發 展歷史的圖像。 1960年代以前，臺灣的歷史文獻或學術研究甚少提及女性在歷 史中所扮演的角色，文字資料所描述的少數女性，多半是在政治、 文學或商業有重大成就的人。近年來，隨著性別主流化的浪潮，女 性意識不斷提升，性別研究蓬勃發展，一改以男性觀點出發的史觀 146
- 155. 與研究方向。從各大學院校、學術刊物，到國科會研究計畫，大量 的女性研究開始出爐，面對過去的歷史及現今的社會現象，不再單 單只浮現男性的面容。例如：對於台灣農村的研究，顯示早期的臺 灣農業社會裡，婦女一直扮演著傳統的吃重角色，不但需要負擔繁 忙家務，亦要參予耕田、採茶、墾荒等的辛勞農事，更與多項副 業，諸如織麻、做鞋、裱紙等為伍。（東嘉生，1955；卓憶雯， 1993）本研究希望透過安平當地婦女的生命經驗與成長痕跡，來重 現安平的經濟活動與女性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臺 的 1980年代之後，台灣的女性研究成果陸續出爐。近年來，性別 灣 世 女 代 主流化思維的擴展之下，女性研究在各方面的成果越來越豐富，其 性 觀 在 察 中針對女性經濟活動的研究資料可以大略分為以下四種類型： 臺 與 南 階 第一種是女性勞動參與率統計數據：根據行政院主計處的資 安 級 平 流 料顯示，女性勞動率在1978年約為39.1%，到了民國90年上升至 經 動 濟 46.1%，民國96年以後維持在49.6%上下，比起男性仍有顯著的差 活 動 距。 第二種類型是影響女性參與勞動因素：「妻子的年齡、教育程 度、過去的工作經驗、性別角色的態度、城鄉別居住地、勞力市場 的工作機會、家裡有無家庭事業、家庭收入、子女人數」等（伊慶 春，2007）。其中教育程度越高，越可能得到工作機會、年齡會影 響工作選擇的型態、過去工作經驗關係著工作者人力資本、工作者 本身的性別意識若越傾向傳統性別角色，則花較多的時間在家庭工 作上、鄉村婦女比都市婦女更可能就業、家庭收入越低則妻子的勞 動市場價值越高、子女數一樣呈現負成長，最後一項是家庭經濟型 態，若有家庭企業時，妻子多半是家庭內非正式工作的無酬家屬員 工。 第三種類型是女性勞動參與理論：Sørensen（1983）根據已婚 147
- 15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婦女，進出勞動市場的時機分類，將婦女勞動參與類型區分為傳統 型、中斷型、雙軌型與不穩定型四種，顯示出女性在家庭與事業之 間的拉扯關係。個體經濟學以人力資本或家庭生技策略的角度詮 釋，以家庭利益為主要的訴求之下，婦女從事自家產業的工作是維 持家庭生存的重要策略(杜素豪，1997)。政治經濟學的理論繼承馬 克思主義的傳統，將經濟活動分為生產活動與再生產活動，後者指 的是家庭經濟活動，婦女多半參與的經濟活動屬於後者。 以衝突論而言，婦女勞力成了資本主義下，家庭式企業生產關 係中被剝削的一方。女性主義觀點認為父權社會透過賦與女性家庭 責任與規範，讓她們理所當然的成為家庭企業的勞動者。融合交換 理論，我們認為婦女投入勞動市場的情形，表示婦女透過「女性 的」性別特質，賦予女性的工作一個肯定的價值，也透過女性及養 家者的立場，保有其工作機會。因此在勞動參與的同時，可以兼顧 家庭照顧的責任，使得付出的勞動力可以換取照顧工作的協調。 (林雅容，2007) 第四種類型是女性勞動參與的型態，（1）家庭企業式的勞動 參與：呂玉瑕表示「以家庭企業而言，過去文獻指出女性在家庭企 業或農場內的勞動力配置，沿襲傳統家庭文化之性別分工規範。因 此家庭企業女主人的就業選擇，是在性別分工規範的制約下，計算 勞動力的成本效益，選擇達到最大效益的就業型態。」(呂玉瑕， 2006) （2）農漁村的婦女勞動參與：劉清榕(2006)針對農村婦女的 勞動參與調查的結果顯示，婦女本身的自我角色認同最具影響力， 其次是丈夫的農場外就業機會，有丈夫到外頭從事非農職業的婦女 的農事參與率較高。我們了解在農村生活當中，女性成為「看不見 的農人」，她們的勞動力「隱藏」在「幫忙」家裡的事業之中，在 其他農村與漁村婦女勞動研究中，也得到類似的結論。 148
- 157. 安平婦女圖像跨領域整合型計劃企圖以拼貼的方式，從生活的 各個重要層面，包含教育、經濟、休閒、醫療、空間等不同的面 向，建構安平婦女圖像。本子計畫依據總計劃的方向，將研究焦點 放在女性的經濟活動上，以訪談及常民（庶民）史的方式，希望透 過女性的思維與觀點，重新詮釋安平婦女的經濟活動。 八個子計畫中，有關教育、經濟、休閒、醫療照護、空間等這 些斷裂的層面彼此牽連，其中經濟活動（包含買賣行為、生產行 為、資源分配、消費使用等等）影響的範圍遍及各個層面。一個人 臺 的 的經濟行為會影響其與自我、家庭、他人，甚至與這個社會的互動 灣 世 女 代 模式，也影響其對教育、休閒、醫療照護、空間活動的態度與方 性 觀 在 察 式。因此，當我們著手安平婦女研究的時候，經濟活動儼然成為不 臺 與 南 階 可遺漏的重要範疇。雖然我們可以從安平聚落變遷的相關研究中 安 級 平 流 （方淑吟，2002；郭榮毅，2003；王嘉澤，2006），找到對安平產 經 動 濟 業變遷的描述；但是在這些文章中，都缺乏女性觀點，甚至忽視對 活 動 女性角色的關注，所以仍然無法從中得知當地的女性在過去與現在 的經濟活動與產業變遷中所扮演的角色。 是故，本研究希望能深入安平婦女的經濟層面，來了解安平婦 女的生活樣態，並能呈現出安平女性在過去與現在的經濟活動與產 業變遷中所扮演的角色。透過訪談、文獻資料例如帳本、照片等， 以女性的當事人，從女性的角度來詮釋，重現其所經歷日常生活中 的經濟活動。相信如此將更有助於瞭解在台灣安平這樣的多元社會 文化下，女性的韌性如何在經濟活動中發揮與展現。 本計劃希望能藉由對安平婦女的引導，聚焦於婦女經濟活動， 從當地女性主體的經驗、及女性對安平環境主觀的回應，來呈現安 平婦女所了解的安平發展歷史的圖像。配合總計劃，本研究計畫跨 分為三年期： 149
- 15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在研究第一年（半年），以不同方法(文獻檔案、舊照片、書 信、記帳本、訪談、影音訪談……)蒐集初步資料，並強化女性主 體經驗與主觀詮釋；蒐集資料與研究歷程警覺研究者與被研究者互 為主體的互動關係。 在研究第二年，訪談安平在地具有代表性之婦女，以及研究婦 女如何面對變遷與生活考驗，面對環境的困境，並建立起營生或開 創的可能。 第三年研究計畫則期待經個人故事的串聯與比較，來描繪安平 地方社會脈絡，藉由同、亦不同的女性生活經驗，從中發現安平地 區之特殊地域性，與在全球化變遷下的多元性；透過理論建構，企 圖了解女性對待經濟活動的動機、態度、家人對女性就業的觀點與 環境變化的差異……因素，如何影響其家庭的階級流動。 研究設計及方法 本研究將透過深度訪談(In-depth interviewing)方式，來了解獨 特個體的生命脈絡，獲得較完整且深入的訊息，訪談者與受訪者的 互動是開放的問題設計、隨機應變的研究程序，與半結構式的訪 談。並且雙方互為主體，研究所獲得的資訊，並不全然是受訪者存 在腦海中的既定想法，而是藉由雙方互動的過程去重新建構女性的 過去歷史。經歷訪談過程中的意見與情緒感受，我們才可以由此真 正透析安平婦女在經濟活動上的真正內容、意涵、發展以及解決之 道。 另一方面，改變過去歷史學以政治社會史為主的宏觀視野與 結構主義分析的兩大傳統，以由下而上、日常生活的微觀歷史 （micro history）的研究方法，希望透過歷史資料來源的轉變，能 150
- 159. 夠改變我們的史觀，透過訪談可以從受訪者的親身經歷中，獲得一 手資料以彌補文字歷史的不足。因此，可挖掘一些被忽略、被壓抑 或不被重視的故事，彌補正統歷史文獻的不足。 本研究計劃的初步設計是先選定四位分別在安平市場及台南著 名傳統小吃店就業的婦女，並向她們進行資料蒐集，例如文獻檔 案、舊照片、書信、記帳本、訪談、影音訪談…等等。過程中希望 由她們的主體經驗與主觀的詮釋，引導建構出屬於安平婦女觀點的 地方感與歷史觀，並了解其與經濟活動之間的互動可能關係，以此 臺 的 選擇下一階段訪談的關鍵對象與內涵。 灣 世 女 代 目前初步碰到的問題是如何鎖定研究對象，除了連繫知名小吃 性 觀 在 察 的女性勞動者，另一方面，用滾雪球的方式，向身邊週遭的安平人 臺 與 南 階 打聽符合我們受訪條件的對象。然後藉由訪談者的介紹，再與下一 安 級 平 流 位受訪者接觸。接下來研究遭遇的困難是語言轉換的問題，由於在 經 動 濟 安平多數人的生活用語為閩南語，要將閩南語文字化，有翻譯上的 活 動 誤差與困難。更甚，對於人物或地名，受訪者只知如何說，卻不知 道怎麼寫，導致我們對於聽到的資訊，會呈現只知其音、不知其義 的狀態。 其次，是口述者的記憶準確度問題，由於鎖定的受訪對象，有 些已經年過70歲，可能在口語表達與記憶力方面會有些困難，這些 問題都需要克服。我們也需要判斷受訪者所陳述的現象，是真實存 在或是她們所「認為、想像」如此的。若是後者，則得進一步探尋 為什麼她會如此想像？ 針對上述問題，前者利用同時標示「發音」與「字義」來互相 輔助，盡量使文字化的閩南語接近語言原義；後者則是透過分析比 較多位受訪者的訪談內容、訪談受訪者的家人並搭配老照片、舊文 件等資料的輔助，以達到尋出更接近真實的目的。然而，本研究另 151
- 16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一方面更強調受訪者主觀感受的歷史，重點在於她們如此詮釋、為 什麼如此詮釋的原因。由以上所述，我們的研究方法包括了文獻收 集、口述訪談，以及議題分析與研究等三種方法。 初步研究成果 首先針對本次研究的重要場域 ― 安平市場，蒐集背景資料。 根據沈奎良所著（2003）「臺南市傳統零售市場發展評估研究之初 探」與在地安平人陳碧霞女士的說法，安平市場為一個於1908年就 已經存在的老舊傳統市場，不過當初的位置在今天延平街觀音亭前 的那塊空地。民國65年，第三小康市場的工程發包，直到民國68年 才開始施工，69年底才完工。安平的傳統市場就遷移至今天安平市 場所在地，為地下一層，地上兩層之鋼筋混凝土建築。 之後，第三小康市場被判定為海砂屋之危險建物，於是在民國 84年時，將整個菜市場遷往運河旁(今加油站)的空地，市場便在臨 時搭建的鐵皮屋內繼續營運，直至86年11月完工。根據魏奶奶的說 法，回到現在的安平市場後，因為市場外部攤販的興盛、第一家大 賣場的進駐(1996)，從此生意一落千丈。 另一方面，我們從在地的安平鎮文史工作室經營者魏英滿女士 於2008年的文字紀錄中，得知安平經濟活動的片斷： 「周吳酌女士：我19歲嫁來安平，嫁來不久就開始學綁 粽子，半夜11點半就起來開始綁粽子，約1、2點到運河 去賣粽子。近年來，因為拆路，自己的房子位於大馬路 旁，所以就搬回自己家中販賣。」（2008） 「周美華老師：安樂戲院對面是樹臺仔，樹臺仔旁邊搭 152
- 161. 建了一些棚屋，棚屋內有很多人在此擺攤做生意。有 賣貢糖的阿坤、賣麵的福州仔、賣冰的阿好、賣圓仔湯 的臭溪、賣水果的阿去、我母親周謝快治賣肉圓。」 （2008） 另外，也是由安平文史工作室的資料顯示：周謝快治女士出生 於民國三年，屬兔，周老太太自小就開始學做生意，包括兜售甘 蔗、餅乾、豬屎、電土。日治時期則曾從事木炭、油湯等生意，兒 子去當兵之後，還賣過布，她甚至教小姑在運河邊的伍德宮前賣肉 臺 的 圓，幫兒子申請魚丸攤的牌照。但由於周老奶奶已過世，因此會轉 灣 世 女 代 往其女兒周美華女士來進行訪談。 性 觀 在 察 還有，陳家蚵捲的陳秀月、許家蝦仁肉圓的老奶奶。前者過去 臺 與 南 階 以養蚵、剝蚵為生；後者也是經營了40年以上的小吃攤，過去可以 安 級 平 流 在小吃攤裡，看到許老太太和許老先生的身影，目前則由三個女兒 經 動 濟 接下父母的衣缽。據陳碧霞奶奶的兒子描述，許家三個女兒和陳家 活 動 的兒女，都是同班同學或隔壁班同學，兩家分享著類似的安平經濟 活動的歷史。 以上四位受訪者，年輕的時候都是由小攤販開始做起，後來卻 有了截然不同的發展，周氏蝦捲或陳氏蚵捲，在今年成為臺灣無人 不知、無人不曉的餐飲店，也成功打開了網路銷售的通路以及觀光 的名號；許家跨足了傳統菜市場及觀光業，處於中界地帶；而魏家 則持續經營菜市場的生意。從她們的生命史了解安平的經濟活動歷 史與脈絡，更可以了解女性在安平產業轉型的過程中，她們扮演的 角色以及她們怎麼看待與面對這些轉變。 周氏蝦捲、陳氏蚵捲都屬於家庭式的企業，我們想進一步了 解，老闆娘在家庭企業中扮演的角色。婦女嫁入夫家，以媳婦或妻 子身分在家族企業中擁有什麼樣的地位，是否擁有自我的經濟能 153
- 16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力，或是仍然附屬於先生。魏家的情況是標準的，妻子在經濟活動 中的價值提高，這樣的情形是否有提高她在家庭中的地位？就討海 人家庭來看，妻子投入就業市場的合理推斷，有可能是因為家裡收 入不足，因此妻子賺取的錢在支出方面，如何與先生的收入平衡？ 先生又如何看待妻子的工作與收入？ 由於我們其中一位受訪者的先生是漁民，而安平的確是台灣典 型的漁村，延伸對漁民、漁村家庭的探討，計畫主持人與楊慶瑜、 陳坤宏（2000）曾在「全球下的社會學想像：國家、經濟與社會學 術研討會」，共同發表了「在地女性主義—台灣現象：以漁村婦女 之生活環境與文化行為互動探索為例」一文。文中闡述了在漁村文 化下的漁村婦女次文化的樣貌，包含在漁民經濟不穩定的狀態下， 漁村婦女需要承擔比傳統婦女更多重的角色扮演、漁村婦女在社 交、文化與教育的程度，遠低於漁村男性與其他領域的婦女等。本 研究以在地女性主義的角度，去分析婦女在男性霸權中的生活型態 與應對方式。最後的結論表示： 「過去漁村婦女族群以靜態力量，如毅力、忍耐力等，順服 於傳統父系社會的權威之下，過著他人安排好的生活形態。 其實，根據深入訪談的結果，大多數的漁村婦女，普遍都具 有做人做事的能力：執行任務、人際互動中生存之道、建立 和諧相處的能力等特質，因此，未來她們可嘗試自覺性對制 式化霸權提出批判與挑戰」。 以上的漁村婦女特質，我們也隱約在受訪者陳碧霞女士身上找 到痕跡。 本研究計劃主持人（黃怡瑾）已於2009年8月18日訪談陳碧霞 女士，陳奶奶於民國25年出生，從出生至今長年居住在安平，她經 歷過日本教育、二次大戰與國民政府來台後的國民教育時期。陳奶 154
- 163. 奶說她小學六年，前兩年學日文、三四年級躲空襲、五六年級變成 學國語。先生魏德和為安平的漁民，一家六個兄弟都是漁民，兩人 為前後鄰居，陳奶奶家裡曾經營養殖漁業，幼時會幫著家裡到安平 的公共廁所挑糞到魚塭，餵虱目魚。後來因為颱風水災的關係，使 得魚塭流失，家中改開造船鐵釘工廠。陳奶奶在出嫁前，都在自家 工廠幫忙，我們發現陳奶奶在婚前的經濟活動，基本是依附在家裡 的工作，沒有支薪，也沒有想要創造自己的事業與有自己金錢的概 念。 臺 的 陳奶奶在22歲的時候與魏德和先生結婚，婚後，經過協商由陳 灣 世 女 代 奶奶負責管理家中的開支。但由於漁民的收入不穩定，兩人經濟拮 性 觀 在 察 据。當家中需要比較大筆的金錢時，陳奶奶靠著非正式系統來周 臺 與 南 階 轉，包含母親會偷偷塞錢給她，或向父親、開雜貨店的二姐或熟識 安 級 平 流 的船員太太借錢、預支捕魚薪水。陳奶奶直到大兒子上大學以後， 經 動 濟 才投入就業市場，開始在安平舊市集擺攤賣香腸。這期間，因緣際 活 動 會的擔下一個鞋子店面的買賣，爾後因為先生反對她長時間在外作 生意而作罷，又回到市場工作。她歷經過安平舊市集的搬遷、翻 新，直到今天，她仍在安平市場販賣手工餛飩、麵食以及各類豬肉 製品。 我們認為陳奶奶就業的開始，並不是因為自身權益與理想的甦 醒；而是因為家裡的經濟需求。她說：「我都是為著這些小孩，我 就是要他們唸書。」她的就業是被動獲得的生意機緣才開始的： 「我就有一次，這個賺錢的原因是剛好我先生他一個結拜， 就住在六甲，他們那邊叫六甲，去剛剛好，他那個結拜的也 很好，大家都很好。我去的時候，就看到他們也在做香腸、 也在做肉鬆、也在做肉脯，耶，這就最好的啦！我就把它拿 去菜市場賣就好啦！我就在跟他講，妳們在做這些，我可不 155
- 16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可以拿去菜市場做生意。他說：可以啊，最好的呢！」 過程中，就業型態的選擇也深受先生意見的影響，例如鞋子買 賣的停止，是由於先生的反對。她說：「頭家整天吵說我整天都在 忙，在外面，都不讓我去那間鞋子店賣，最後，我經不起他吵，就 讓別人去賣。」我們也可以看到陳奶奶與先生之間，在金錢方面的 互動情形，例如陳奶奶如何了解先生的收入： 「我知道今天要算帳，也知道在哪裡算帳，我就過去那邊， 我不能夠直接跟妳問說算多少錢，我如果給妳問，有些女人 就會想說她先生不知道有沒有給她扣錢有沒有，就不會照實 跟妳講。我去我就跟他講，今天是分多少勒，討幾簍海，我 就好像跟他們聊天這樣，他們就不會覺得我是在查錢這 樣。」 如同陳女士這樣的安平女性不勝枚舉，夫妻共同負擔家計，並 非我們傳統對於男主外、女主內的想像。漁村女性在家庭經濟困頓 下，反而產生更強的生命韌性。藉由本研究對於女性經濟生活的了 解，期待能夠開另一扇窗，看見女性對於經濟提升的重要力量以及 其成功之祕訣。 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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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工作認同〉，《臺灣社會研究季刊第60期》。 劉清榕(1997)，《農家婦女之農場工作角色》，國科會專題 研究報告[縮影資料]。 杜素豪(1997)，〈農家婦女勞動力的新詮釋－理論回顧與概 念的澄清〉，《臺灣社會研究季刊第八期》。 (四)台灣女性口述歷史 江文瑜(1995)，《阿媽的故事》，台北：玉山社出版事業 股份有限公司。 江文瑜(1995)，《消失中的台灣阿媽》，台北：玉山社出 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江文瑜(1998)，《阿母的故事》，台北：元尊文化。 簡扶育(2004)，《庶民•女史－66個台灣女人的照片故事 》，台北：玉山社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應大偉(1996)，《台灣女人》，台北：田野影像出版社。 林滿秋等(2000)，《台灣心女人》，台北：遠流出版社。 鄭至慧(1986)，《當代傑出職業婦女》，台北：婦女新知 雜誌社。 施叔青、蔡秀女編(1999)，《世紀女性•台灣第一》，台 北：麥田出版。 游鑑明(1994)，《走過兩個時代的臺灣職業婦女訪問紀錄》 ，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 游鑑明(2002)，《傾聽她們的聲音：女性口述歷史的方法與 口述史料的運用》，台北：左岸文化事業有限公司。 游鑑明(2009)，《她們的聲音 ：從近代中國女性的歷史記憶 談起》，台北：五南出版公司。 二、臺南市勞動力統計資料 158
- 167. 臺南市政府主計處(2009)，《2009臺南市性別圖像》。 行政院經濟部主計處(1996)，《民國八十五年臺南市普查結果提 要分析》。 行政院經濟部主計處(2006)，《民國九十五年台南市普查結果 提要分析》。 臺南市政府(2008)，《臺南市統計要覽》。 三、安平聚落研究 陳奎良(2003)，《臺南市傳統零售市場發展研究評估之初探》。 臺 的 王嘉澤(2006)，《安平傳統聚落場所性之探討》，國立成功大 灣 世 女 代 學建築學系。 性 觀 在 察 郭榮毅(2003)，《戰後台南市安平聚落社會發展之研究》，國 臺 與 南 階 立台南大學鄉土文化研究所。 安 級 平 流 方淑吟(2001)，《台南市安平區聚落發展之研究》，彰化師範 經 動 濟 大學地理學系。 活 動 研究相關文獻： 呂玉瑕(2001)，〈性別、家庭與經濟：分析小型家庭企業老闆娘 的地位〉。《臺灣社會學》，2期。 李大正與楊靜利(2004), 〈臺灣婦女勞動參與類型與歷程之變遷〉, 《人口學刊》。 高月霞與陳仕偉(1997), 〈臺灣婦女勞動參與行為之長期關係分析 〉,《東吳經濟商學學報》。 謝嘉雯(1995)，《臺灣婦女勞動參與的決定因素：戰前與戰後的 比較》，臺大經濟所論文。《安平人/安平耆老口述歷史圖像 集》，財團法人安平文教基金會，2002。 陳坤宏(2005)，〈社區居民對都市觀光之態度反應－臺南市安平 區之個案研究〉，《建築與規劃學報》，6卷2期。 159
- 168.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跋 耿伯文、耿忻 我們真的真的，很愛妳 (For a lovely lady, who change our life the most) 輕輕地妳闔上雙眼，但我卻來不及看妳最後一次。我預想過好 多種和妳分離的方式，多麼希望我是妳去天堂之前最後一個講話的 人。還記得前一晚我開心地告訴妳我們排球得了冠軍，告訴妳我在 球場上的每個細節，希望妳能和我一同分享勝利的甜美，妳看到我 應該也是同樣雀躍吧？妳的血氧，妳的血壓都恢復到了正常值附 近，而妳也能稍微做出反應，我知道妳是多麼想和我說說話，多麼 想抱抱我的，但妳被禁錮在不完全的身軀裡，妳想動身體卻不聽使 喚。至少，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跟妳說了好久沒說的我愛妳，那 天我好開心，我想妳也是吧？那天晚上，我還很有信心的相信妳會 度過這次的挑戰，明天一早打來，要指示要吃什麼，就像平常一 樣，總會是個矛盾的答案。隔天我接到的電話傳來的卻是惡耗，我 鎮定地接受那當下，看到妳，不再有呼吸，不再有心跳，兩行眼淚 不受控制地留下，無限延伸，在妳聽的到的最後，我應該用笑聲為 妳送行的。 上帝美好的設計，妳是我在世界認識最久的人，因為我們多了 一個只有我們倆的36週，何等可貴只有我和妳的36週。但是，妳離 開我也超過36週了，雖然妳一直都在，但我還是好希望妳還可以在 160
- 169. 我旁邊。妳離開我之後，回憶如同巨浪般地向我襲來，每個角落都 好像還是有妳的身影，在我們一起吃過飯的餐廳，在我們一起看過 電影的電影院，在我們曾經留下足跡的每個角落，都好似仍然存在 著妳的氣息。好多時候我都承受不住，妳也看到了吧？對不起，讓 妳心疼了，讓妳擔心了，但我真的很想妳，有時候，要忍住，要抵 擋回憶的侵襲太難，妳知道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的回憶在我腦 海裡如此的深刻，以前記得地變得更詳細，以前不記得地也想起來 了，哦？難道是妳請上帝幫我恢復記憶了？ 現在去看妳，我都沒辦法想像，妳怎麼能夠忍受在一個無比狹 窄的空間裡，旁邊全是些陌生人。妳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只有一 個罐子，一張名牌，和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密閉空間。後來想想， 妳早就不再這裡了，在天堂妳有漂亮的大房子，有很多妳喜歡的漂 亮衣服，有很多屬於我和妳的秘密基地。在那裡，每部日劇，每部 韓劇都是精挑細選的，我們不用再擔心看到不好看的影片；在那 裡，疾病不存在、嗎啡不存在、病痛不存在、沒有化療，也沒有羅 氏藥廠，那裡只有上帝、天使、和很多很多喜樂。在我的夢裡妳還 跋 沒有出現過，是不是玩得太忙了忘記來關心我一下？還是說妳的新 房子還沒裝潢好，還在找家具的、弄窗簾的？妳總是凡事追求完 美。 我想妳。還記得我們夏天都會把腳翹的高高的在客廳裡看電視 嗎？妳離開之後我就沒再這麼做過了。妳還記得我每次都跟妳吵著 說我不想念書嗎？雖然我現在偶爾還是會這麼做，但我好想念妳的 回答，妳會告訴我沒關係妳可以養我，沒關係我應該放鬆一下跟妳 一起看影片。還記得妳以前都會告訴我妳的煩惱嗎？我都會認真地 幫妳解決，然後妳就會告訴我我是妳的心靈導師，讓我在心裡無比 的開心，因為這證明了我不僅僅能當太陽的朋友，我也可以當雷陣 161
- 170.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雨的朋友，是妳讓我知道我也有幫助別人的能力。還有太多太多， 但我捨不得一次把他們寫完。 謝謝妳，讓我能存在於這個世界，讓我能看到這世界上的好多 好多；謝謝妳，那麼地堅信就算沒有妳的陪伴我還是會好好活著， 讓我有信心的重新駛回我應該行駛的軌道，讓我能在顛簸的路途仍 然開心地前進著；謝謝妳，讓我能比別人堅強很多很多，讓我能夠 更坦然的面對挫折；謝謝妳，到現在一定還是常常會擔心我，就好 像我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但這種被護在手掌心裡的感覺很甜很 溫馨；謝謝妳，總是把最好的留給我，就算我常吝嗇的不願意和 妳分享我喜歡的東西，但妳還是會大方的把妳最精華的部份讓給 我。身為一個媽媽真的需要這樣嗎？可以不用這樣的，但妳卻為我 付出了這麼多。我真的真的，很愛妳(P.S. Maybe I should say Happy Mother`s Day again, huh? ) 怡瑾，謝謝妳，給我將近三十年地陪伴，看到眾姐妹對妳 的心意為妳出這本書，還有Cynthia 對妳的思念，真的替妳感到 欣慰。妳努力認真地生活，妳總是聰明的預見事情另一面，教 導懶惰又無知的我非常多。怡瑾，別再辛苦！累了就休息吧。 記得常跟妳說：「怡瑾，沒事；有事就交給我辦。」好想再跟 妳說一次同樣的話。但是……怡瑾，Cynthia遺傳了妳的聰明寫 下所有我心裡想的話，我還是很沒有創意地借Cynthia的話，我 真的真的，很愛妳。 162
- 171. 大事紀－ 怡瑾走過的歲月1963-2010 怡瑾說： 編輯：劉靜貞 我是黃怡瑾， 一個先生會打電話來問他今晚要不要煮飯的太太； 一個喜歡被女兒教導的媽媽； 一個會需要學生幫助的老師， 但卻努力成為祝福他人的人。 1963 11月20日 出生於高雄市，是家中第二個女兒 高中時參加救國團戰鬥營 1981 進入台灣大學歷史學系 大學時期訪問李天祿 大 歲 1985 自台灣大學歷史學系取得學士學位 事 月 紀 1963-2010 ∕ 怡 瑾 走 過 的 1987 與耿伯文共組家庭，成為人妻 163
- 172.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1988 前往美國普渡大學修習家庭研究，一年後轉讀消費 行為及零售管理。取得碩士學位後，決定仍依興趣 選擇醫療社會學博士課程，以醫病行為為博士論文 研究主題 出現在普渡大學招生簡章上 1992 因耿伯文至成功大學工業管理科學系任教，定居台 南。走訪成大醫學院、高雄醫學院，搜集醫病行為 相關資料，著手撰寫博士論文 1993 入國立台南師範學院社會科教育學系任教 11月女兒耿忻出生，做了媽媽 在成功大學東寧路學人宿舍的第一張全家福 1995 在美國普渡大學取得社會學博士學位，得改聘為副 教授 1996 加入成功大學婦女研究室，研究興趣轉向婚姻與家 庭，並投入性別平等教育。多年後怡瑾回憶起轉變 的心路歷程，曾說：從博士論文撰寫期間開始經歷 與托育照顧問題¸深刻體會個人行為與社會環境緊 密的關連性，決定了往後對家庭/ 母職議題的研究 方向 164
- 173. 1997 執行國科會計畫「家庭教育之界定與其資源分 配指標之發展」。擔任台南市政府社會局(婦 女、少年與兒童)諮詢委員。參與成功大學通 識課程「性別與社會」共同授課，主講「兩性 溝通」。九月至隔年二月赴美國加州大學柏克 萊分校訪問 與女兒耿忻在美國加州 一家人在迪斯奈樂園 1998 接受教育部委託，編纂《國小低年級兩性平等 教育教學活動設計手冊》；《國小低年級兩性 平等教育補充教材》 1999 與成大婦女研究室共同承辦「教育部高中校長 性別平等教育研習會」；並與劉開鈴、唐文 慧、蘇金嬋、何青蓉、陸偉明跨校聯合執行國 科會「婦女讀書會現象：解讀與再現」整合型 計畫，此後陸續發表多篇有關家庭教育、性別 角色、婚姻婦女的研究論文 2000 〈國小學齡兒童課後托育情形之初探〉（《台 南師院學報》33，頁233-262）獲得行政院國 大 歲 科會八十九年甲等獎助。第一位指導的研究生 事 月 張怡雯以〈臺南市家長性別角色教養態度與學 紀 1963-2010 ∕ 童學業性向、學科成就之相關研究〉為題取得 怡 瑾 碩士學位。在台南社區大學擔任性別學程籌備 走 委員，並任學程召集人。擔任國立成功大學性 過 的 別與婦女研究中心（原婦女研究室）副研究員 。 165
- 174.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2001 在空中商專（後改為空中進修學院）外語科 講授「生涯規畫」，同步出版教科書《生涯 規畫》，後來發展為遠距教學課程 空中教學錄影 2002 與胡淑貞合作執行「遺傳教育、資訊提供、 醫病關係與社會衝擊之研究—新婚夫婦之遺 傳教育計畫」，之後又陸續與胡淑貞、莊茹 潔、王瑤華、林秀娟合作發表相關研究成果 。並進一步展開「以更年期為核心之婦女 教育模式發展之行動研究」（NSC 92- 2413-H-024-009）、「婚姻家庭中遺傳基 因議題之探討」（NSC 93-2412-H-024-001- ）等項研究計畫 2004 擔任台南市健康城市工作小組委員、家庭暴 力及性侵害防治委員會委員 ( 是年國立台南師範學院改制為國立臺南大學) 課堂留影 2005 接觸基督信仰，積極尋求、探問生命的種種 166
- 175. 2006 臺南大學社會科教育學系轉型分設文化與自 然資源系、行政管理學系，入行政管理學系 任教。擔任教育部94學年度「性別平等教育 諮詢暨資源中心計畫」核心團隊，以通識課 程「台灣的婚姻與家庭：變遷與多元」獲教 育部通識教育課程績優計畫獎勵，此一課程 後又多次獲選為教育部優質通識教育課程計 畫。此外並曾開設「生涯規劃」、「文化與 社會」和「婚姻與家庭」等通識課程，也曾 主持教育部通識教育課程計畫之「精實夥伴 課程」。怡瑾曾談到她對通識課程的期待是 ：希望學生能透過課程重新思索個人與社會 之間的互動關係，並且擁有自我判斷與選擇 的能力，進而擁有同理、與包容他人的胸懷 2007 為成大婦女與性別中心執行教育部第一個講 師培訓計畫：「性別平等教育講師培訓實施 計畫」，並擔任「帶動性別領域之學術教學 發展」計畫的協同主持人 邀請中華醫事科技大學王靖婷、崑山科大林 幼雀兩位老師，連結「婚姻與家庭」、「國 大 歲 文」、「性別導論」三門不同的課程，組成 事 月 紀 團隊申請「通識教育中綱計畫－優質通識 1963-2010 ∕ 課程補助（D類）」。在另兩位老師課堂主 怡 瑾 講「愛情、婚姻與性」。971學期加入台南 走 大學董維琇老師的「視覺藝術欣賞」課程， 過 的 以「幸福家庭進行式」為共同主題，進行平 面、戲劇與多媒體的跨校聯展，舉行跨校的 聯合討論會 167
- 176. 女力與韌性：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168
- 177. 169
- 178. 國家圖書館出版品預行編目資料 女力與韌性 : 婚姻、家庭、姐妹情誼 / 王靖婷等 合著 ; 劉開鈴主編. -- 初版. -- 臺北市 : 五南, 2011.06 面 ; 公分 ISBN 978-957-11-6304-8(平裝) 1.母職 2.文集 544.14107 100010326 女力與韌性： 婚姻、家庭、姊妹情誼 國立成功大學性別與婦女研究中心系列專書之三 作 者 群：王靖婷 吳達芸 蔡玫姿 蔡幸娟 唐文慧 林幼雀 陳惠馨 游美惠 劉開鈴 呂明蓁 董維琇 黃怡瑾 耿伯文 耿 忻 劉靜貞 主 編：劉開鈴 共同編輯：劉靜貞 耿伯文 陳麗光 執 編：蔡宜家 美術設計：蔡宜家 出 版 者：國立成功大學性別與婦女研究中心 地 址：70101 台南市大學路1號 國立成功大學外文系 電 話：06-2757575 分機52242 傳 真：06-2347052 網 址：http://www.ncku.edu.tw/~gender/ 印 製；五南圖書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100年6月9日